果然是问爵位承袭的事情。
秦姝微微地笑,“圣旨不是大伯祖接的吗?当日侄孙女儿在朝堂上,皇上并未提及为我爹追封一事。应是在侄孙女儿走后,皇上与诸位朝臣商议的结果。”
大伯祖微微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圣旨只有追封,没有提及承袭一事,想来是不承袭的。”
顿了顿又问道:“这次你奉旨种植新粮,可需要人手?咱们族中很多种地的好手,若是能让他们在你身边帮衬一把,总比外人要趁手得多。”
这是看秦姝奉旨种粮,想从中捞一把好处吧?
可惜了,这不是个肥差。
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秦姝面色微冷,唇角笑容不变,“这个,侄孙女儿一个人说了不算,要问誉王殿下的意思。此行皇上也指了誉王殿下和各部官员随从,具体章程还没有敲定。”
族长脸色讪讪,下意识看了自己长子一眼。
秦景堂立刻打了个哈哈道:“你伯祖也没别的意思,这些日子,族里总是有人来问。你伯祖既是一族之长,族人的想法又不能不管。”
秦姝淡然说道:“姝儿明白。”
秦景堂再次与老父亲互视一眼,笑道:“这次景元被追封侯爵,那日天使来宣旨之后,族学中很多出息的学子,都收到了别的学院入学邀请。”
“还有昌原和桐乡县令也在族中挑了些品学兼优的族人,去衙门里当差。”
“以往承景元援助之恩、读书识字在外做事的,也回了族中。因为景元封爵的事儿,纷纷提议为景元建祠。”
秦景堂笑笑,“以前侄女儿也曾想过为你爹娘建祠,忙起来之后,这件事就这样搁置了。”
“大家伙儿这么一合计,都觉得可行,就捐助了一些银子,在族学旁边,给景元建了祠。”
秦姝眉眼微垂,静静听着。
秦景堂这番话,是以退为进,想用景元祠的事打动秦姝,再进一步试探秦姝到底能帮族中做到哪一步。
秦姝想了想,轻声说道:“伯祖的意思,姝儿明白,但姝儿一人之力终有限。族人想要出人头地,还得靠经年累月刻苦读书、世世代代苦心经营。”
“我爹一介商贾,吃了太多身份微贱的苦。出资办族学,是想给族人一个往上走的台阶。他再多的力气,也不可能托举起整个家族。”
“姝儿也一样。”
“伯祖应该清楚,我爹娘被追封后,便可独自立祠、独自祭祀。可姝儿从未有过如此打算。”
“只因爹爹这么多年,为秦氏家族的付出,并非全是为了报恩。他是真正将自己当作秦家人,将秦氏族人视为亲人。”
“若是姝儿一意孤行,将爹娘从秦氏宗祠中迁出,只怕爹娘会魂魄不宁、难以安息。”
秦姝眼圈微红,又迅速掩去心中酸涩,“族人念他的好,为他立祠。想来爹爹泉下有知,也深感宽慰,自当含笑九泉了。”
一番话说得族长和秦景堂面红耳赤,讷讷难言。
秦氏族人为秦景元立祠,本就应当应分。
受了秦景元这么多年的恩惠,立个祠还觍着个脸要情分。
将秦景元的牌位留在族中,本就是为了将皇上给予的这份荣耀带来的便利,留给族人。
台阶都给你们铺好了,你们不思量自己如何努力,反倒总想着不劳而获,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
就算给你们机会让你们爬上去,也会因为能力不足,更狠地摔下来。
秦姝从族长家出来,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着。
连福宝都感觉出她的心情不好。
福宝心思单纯,想问题一是一、二是二,见自家小姐心情郁郁,连忙问道:“小姐,为什么不将侯爷和夫人的墓迁走呢?”
侯爷本来就不是秦家人,只是秦家收养的义子。
再说了,人都已经死了,他哪知道自己被埋在哪儿?
受的是谁家的香火?
秦姝轻轻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她又何尝不想?
只是她现在,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又怎能让自己的爹娘跟着她受苦?
等她真正安稳下来,再不需要提心吊胆、朝不保夕……
到那时,她一定要将爹娘接出来。
为他们买块墓地,风风光光迁过去。
可若是……
她躲不过这场劫难,爹娘留在秦氏族中,总不至于会断了祭拜的香火。
说到底,她与族中,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族中利用她得到他们想要的;
她则利用族中安置爹娘的灵位,给他们祭拜的香火。
青桑见秦姝不说话,也听到了后面时近时远的脚步声,见福宝还要再问,连忙伸手扯了她一把。
福宝便迅速将嘴闭上。
此时天色已暗,秦家岭的屋舍都被拢在暮色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王生和张兴一前一后打着灯笼,福宝也提着一只宫灯,青桑扶着秦姝。
主仆一行很快到了祖屋前。
王生抢前一步,刚要开门,就看到一个黑影猛然扑倒在秦姝脚下,一下子将她的腿抱了个正着。
秦姝顿时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张兴上前一步,一把提住那人的衣领,刚要将其拖走,那人已经哀声大叫起来,“侄女儿哦,你行行好,帮帮咱家安齐吧。”
秦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怒声喝道:“放开!”
赖氏抱住秦姝的腿不放松,张兴一拉她,她就要了命地喊,“救命啊,非礼啦!”
瞬间将周围的邻居引了出来。
远远坠在后面的大伯母见状,连忙跑过来,一把拉起赖氏,连声问道:“哎哟弟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赖氏抹着眼泪,哀哀痛哭着,“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家齐儿,读书一向出息,可如今……这书是念不下去了啊。”
大伯母啧的一叹道:“族学不是没赶他走吗?怎么就念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