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夫人在朱夫人和阴灵迦母女的陪同下来到悲月庵,有点奇怪,她们一般在重要日子才来。佛堂参拜之后,索夫人脸孔板着,朱夫人小心跟着,进入定慧的静室说话。
脱离夫人和娘的视线,阴灵迦跑进灵遥的庵房,一股脑道来:嫁给皇子做侧妃的二姐阴灵逸怀胎三月没能保住,索夫人为此专程拜佛,关心的不是二姐的身体,而是怕她失去皇子的宠幸。
据闻同为侧妃的曹氏女更为得宠,老实的二姐大约很不好过,离家两年没写过一封家信。也许是怕落入坏人手中被算计,即便写了,朱夫人也不会给予女儿安慰,小产恐怕也与这种苦闷有关。
“估计任夫人偷着乐呢。”阴灵迦说到后来有些忿忿。阴绍和索夫人不满意阴灵途,但是喜爱长孙,孙儿近日小病,任夫人留在府中照看不用随行,凭孙儿沾了不少光。朱夫人难免嫉恨,也影响到女儿。灵遥把话岔开:“你说父亲遣人探望二姐,我们想想给她带些什么吧。”
阴家派族中医生赴京为阴灵逸调理身体,争取早日再怀麟儿。姐妹合计一番,准备了一包家乡的杏干,还有绣上寓意多子的石榴花纹荷包,请医生为二姐带去。
“我娘整天跟我说嫁人的事,烦死了!”阴灵迦抱怨连连,俏丽的脸冒出小小的几颗痘,焦虑地不住想抠掉:“我真不想长大出嫁……”灵遥抓住乱蹦的小沙抱着,抚摸它顺滑的毛,曾觉得三姐没心没肺很好,竟也变得如此不快乐。
暑日消夏,各家族齐聚月牙泉畔,长辈们在楼阁里设宴,楼外搭起凉棚,孩子们三五成群地玩乐。张公子和阴氏兄弟在行酒令,索静君跟曹恂讨论边防要事,她自认为品位高出一般女子,对热点话题都略知一二,所以聊得并不显刻意。
令狐瑾姬第一次参加宴会稍有怕生,曹怿和同伴陪她说话,不知说到什么逗得她掩口笑;曹怿不再是没人理的生僻男孩,自追捕突厥王子以来,再凭着出色的学业,得到的关注与日俱增。尽管不改冷漠脾性,但也有三五人爱跟着他转。宋子攸与另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眼神停在瑾姬的笑容上。
灵遥一个人独坐,喝几口杏皮水,拣着葡萄吃。阴灵迦硬要她来玩,结果撇下她凑热闹去了。众人的举动都收入她眼中,其间或明或暗的情感也被她看出,她无趣地有些犯困。忽而有人在她身边坐下:“你也有同样的心情吧?”
说话之人是索丽君,灵遥以前没跟她说过话,见她情绪低落,眼睛躲躲闪闪,似乎不愿朝某个方位看——曹怿和令狐瑾姬正在那边说笑。是曹怿引起了她的失落,虽然他为了扫索静君的面子故意接近她,可几年来她一直对他有意,而他对她的态度却不够明朗,好像不算热络而时有牵连。
莫非她以为自己也喜欢他,寻求同病相怜?灵遥分辩道:“对不起。曹怿么,我没那样的意思……”唉,假若他果真在意索丽君,就不该当她的面过分讨好其他女孩,灵遥暗想。“是我错了,真羡慕你天天见得到他。”索丽君吁了口气,不自信地瞅向他们,而后被姐姐唤走了。
日子过得飞快,又到冬雪飞扬之际。这日灵遥和曹怿一道聚餐,路上她走得很慢,他操持烤肉时她小脸发白,接过他烤好的美味也没精打采吃不下。“你生病了?”他狐疑问道,她练武的身板一向很结实。
“嗯……肚子有点痛。”她眉毛蹙起,说不出所以然。他久病已快成半个医生,拽过她的手腕,两根手指搭到脉搏上:“我来给你把把脉。”半晌,他诡异地盯向她,干巴巴地说:“你来葵水了。”
“是什么病?”她一脸茫然状。“这不是病,你们女人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他被她的无知惊得结巴一下,越说越滞涩:“来了葵水,说明你可以嫁人生子了。对了,你最好不要跟其他男人乱说!他们会认为你脑子有毛病。”
她蓦地脸红起来,以为得了什么怪病。娘在世时没来得及告诉自己这些,又羞于问小尼姑们,反倒让他教给自己女人家的私事,着实更窘了。
“这种时候别着凉别劳累,喝热的红糖姜丝水能减轻腹痛。”他耐着性子快速嘱咐,实在嘲笑不出来,谁叫自己杂七杂八什么都懂点?“要不你焐焐肚子?”他拿出笼在袖内的小手炉给她,低头吃烤肉。
手炉隔着棉服化开了肚子的胀痛,脸上的羞红渐变成正常的红晕,她舒服好多,自己刚十二岁,离嫁人生子早着呢!
“你笑什么?”他从烤肉上往她脸上瞄,不知何故,她的气质好似发生了朦胧地变化。“我哥在你现在的年纪有了儿子,你也用不了太久吧?”她从中想出乐子来,还没意会到男女间微妙的界线。
“哼,等你有孩子的时候,就是我当爹的时候。”他翻起眼帘神气地说。她片时才听出他在占自己便宜,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揣起他的手炉:“不给你了!”他嘿嘿地笑,适当的俏皮话女孩子都爱听,屡试不爽。
朝廷为招贤纳士,每隔几年便诏令各州郡举荐青年俊才,进入京城太学学习。其中优秀者将有机会选为翰林院编修或王府幕僚,一举踏入仕途,前途未可限量。皇帝赐给沙州两个名额,阴绍颇难定夺,将选择权交予令狐夫子。
令狐夫子也深感头疼,好苗子不少,漏掉哪一个都可惜。只能暂时不露口风,静心考察学生们在学业和品德上的表现。
少年们明里暗里为名额而竞争:据传一些世家子弟私下给老先生送礼,被老先生坚拒;贫家子弟只能加倍苦读,考出优异成绩。灵遥是课堂上唯一置身事外的人,也觉出气氛有一丝紧张,比如同桌的宋子攸,格外积极回答老师提问,和同学们围着老师请教,想办法加深老师的印象。
她的哥哥们既没有离家上进的志向,也略有自知之明,没怎么动心思去争。曹恂品学兼优,所有人都相信他是最有力的竞争者,可他一如平日地谦和低调,从不显出热衷。她在放学路上问曹氏兄弟:“你们希望去太学读书么?”
“谁不想见大世面?”曹恂温和地反问,继而笑道:“不过和很多同学相比,我从小到大得到的已足够多,何必什么都争呢?还是顺其自然吧。”“哥哥的话听着太假了。”曹怿笑出声来:“有能力当然不能让给别人!充什么好人嘛。”
她眼角扫向曹恂,曹恂未有不快,一笑置之。曹怿虽不说,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