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曹怿收到家书,被告知哥哥与灵遥订婚了。他面现冷哂,把信放到烛火上烧掉。她倒是挺走运的,居然胜过占尽上风的郡主,这便是所谓真情的力量?不过一旦涉及自己,他们还能维持么?他忽然一阵胸塞,咳出一口血。
娇丽的侍女闪进来,手指点着他沾血的嘴唇:“回了趟沙州,你就把身子掏空了?”他装不在意:“我回来每晚都陪你,你还不满足?”“谁逞强谁清楚!”她不给面子损道:“让我猜猜,你能活过三十岁吗?”“活得精彩也够了。”他不以为忤,揉捏她的手:“碌碌无为,活一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午夜,怀中的侍女熟睡,而他全无睡意,她温热的身躯使他虚寒的身体略暖。假如只剩区区十来年光阴,为何放纵而不自制?或许如此才不会总想灵遥的事,宋子攸就那样死掉算便宜他,武士当时若抓到他,自己必然将他千刀万剐。
马车行驶多日,安萝就像当年奔赴沙洲的小姐一样,天天开心地看着窗外,不时跟小姐描述。灵遥病况时好时坏,整日闭着眼很少张开,仿佛听不见车外喧嚣。她不懊悔,曹恂终归也会淡了。
“到京城啦!”安萝一声欢叫。灵遥眉间紧聚,仇人就在此地,可是无力去杀他!“快驶离京城!”她请求车夫,好尽快甩掉这股郁愤。不巧马车硌到大石头上,车轮坏了,只得停在驿舍修理。
安萝私心高兴,这样有机会见识一下京城了。灵遥瞧出她的玩心:“出去逛吧,我休息不用你陪。”于是,安萝和仆人跑到街上玩,京城到处有趣,他们流连忘返,天黑才返回驿舍。
昏黄的光线从小姐的房间映出,小姐醒来啦?她推开门扇,让小姐尝尝自己带回的小吃。孰料,一名男子坐在床边,上身稍稍俯下,他想对躺在床上的小姐做什么?她正欲喊人,男子不紧不忙转过头,冲她露齿而笑,怎么是曹二公子?
曹怿上扬的笑眼移回小姐,欺她睡着,手放在她尖瘦的脸庞上,拈抚零碎的鬓发,实在有些过分!似有所感,小姐的呼吸变得短促,他起立到安萝旁,随便道:“她要醒了,给她补点药吧。”他塞给她一个小药瓶,扬长而出。
安萝忙至床前,灵遥猛然坐直叫出声,虚汗与泪水一齐涌出:“你为什么……”安萝搂着她拍背压惊,她过了会儿缓过来:“我做了个噩梦。”不想说梦见曹怿侮辱自己,重复经历那可怕的一夜。
“没事啦,我守着小姐。”安萝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就水为她服用,药效还不错,她渐渐安稳许多。安萝没提曹二公子来过,那样亲近小姐的人应该是大公子。
曹怿在房外盘桓一阵才走,不时堵嘴轻咳,待房内灯光熄灭才离去。她一进京城就在他的眼线之下,他想怎样都能办到,自诩聪明的他想不出怎样对她,唯有在她入睡时接近,送上自己配制的良药。他向来歧视样貌丑的人,却讨厌不起来如今丑小鸭似的她。
他还有正事:前几天堂姐曹妃气汹汹把他召去,不得宠的阴灵逸偶得二皇子召幸,竟又怀孕了。她嫉妒成性,叫他找堕胎药骗阴灵逸吃。思索再三,他以补药伪称堕胎药给堂姐带去,哄她阴灵逸只是腹中有病并无身孕,将她迁出王府养病以防堂姐发现。帮助这个无用的女人有何理由?他说服自己是没必要事事巴结堂姐,他依附的是二皇子,二皇子肯定不许子嗣任人伤害。
马车修好后,灵遥一早便驶出京城。漫长的行程,伴着秋风扫去落叶,一场秋雨一场寒气。她忆起那年秋天冒失地去宕泉河的源头,遭遇酷烈的风沙与饥饿的群狼,幸得曹恂救援,成为他们感情的发端。还有热情的定慧姑姑、可怜的小侄儿母子、远嫁的二位姐姐、乃至她不肯谅解的爹爹……留在沙州难忘的印记太多,她根本抹不掉。
每天她都老实吃下安萝配好的大把药丸,多半懒得问是什么药。一天,她无聊地看安萝拿出一堆药瓶,逐一打开为她配药,其中一个式样普通的小药瓶引起她关注,她拿到手中细视:“这是哪儿来的?”
“小姐不觉得服药后有精神了吗?”安萝答非所问。她越看越疑心,自己见过一模一样的药瓶,那是和曹怿在千佛洞作伴时,经常为了照料他摆弄药罐药瓶,每一件她都有印象。“是京城得来的?”她试探追问,安萝不答便等于承认了。
她用力得快要攥碎,他休想把任何痕迹留在自己这里。她推开车窗,一条大河横贯视野,她把药瓶使劲掷出去,药瓶划过长长的一道弧线,落入远处的河水。湿凉的气息扑到面颊,南方到了,而沙州比眼中最远方蒙蒙的天边还要远。
距姑苏尚有一些天路程,温玉成早早来接她。她分外亲切而伤感,岁月没能使温叔叔苍老多少,仅在发间增了几许花白,在安萝看来更是有仙气的人物。
“阴兄怎么不早送你过来,拖得这么重……”看她拄拐病瘦的模样,他的心疼多于重见的喜悦,仍想像小时候那样背起她,却意识到她已是订婚的少女。“爹爹和我怕给您添麻烦,他很爱护我。”她不但不提记恨,反而说爹爹好话。
“哪有麻烦?我一个人总归是闲着。”他笑中别有感慨:“你的相貌很像你娘,可是气质不大像。”“爹爹也说我像娘。”娘注定是绕不开的话题,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一直留给天漪。他转而与她叙谈姑苏风物,逐渐唤回她童年的记忆。
冬雨阴绵不断,她们终于抵达姑苏,来到温叔叔的家。那是位于河边的两进小院,前院是他开的小书肆,后院是住处。
她踏进这里第一刻便找到家的感觉,而住在沙州阴府从不觉得。放下行李,温叔叔拿来一叠信给她,全是曹恂寄来的。她在路上时,他从阴绍处问到温玉成的地址,每隔半月写给她一封信,寄到此处等她一并读到。
曹恂没写太多想念的字眼,而是向她“汇报”自己身体一天天变好,沙州今冬的第一场雪下了,自己偷偷骑马跑去戈壁,还有对她的种种关怀叮咛……如同以前每日与她当面谈天,他的笑脸仿佛就在她面前。“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温玉成现在的寄托都在她身上。她不自觉地把信背到身后,不愿再读一遍。
温叔叔为她们做了清粥小菜,暖胃爽口,安萝喝了好几碗。不过,她初来还没习惯,回卧房双手在熏炉上方搓个不停:“小姐,都说南方比北方暖,为什么我觉着好冷?”“南方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