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会时灵遥来到可汗大营,是人来熙往的喧哗。这次在可汗卫队的包围下,听不到一个人说话,只有密集的脚步声。
到达可汗宫帐前,除了默铎和大王子,谁都不许进入。默铎临进门看了看大家,给大家以信心,在她脸上似乎多停一瞬,她垂眼避开。
帐门紧闭,无从知晓里面情况。她用汉话问席律:“你们如何打算?”“与他同进退。”席律很坚定,加上一句:“希望能保你平安。”她片刻后说:“现在就让我走吧。”
“来都来了,不坐一坐吗?”身后响起的也是汉话。她回头看是宋子攸,自然走不掉了。“三王子的人,需经三王子同意。”席律尽责地说。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对宋子攸说:“三王子出来我们再坐。”
“父汗,我把他押回来了!”大王子嚷着搡了一把默铎。默铎暗自运力,不让他推动。看着可汗一向阴沉不定的表情,他拿不准父亲到底有多生气、为何而气,上前单膝跪下,不紧不慢道:“儿臣来拜见父汗,汇报出使沙州的情况,请父汗指示。”
“说”可汗没让他起身。默铎不确定可汗想不想听,尽量说得简明,不遗漏重点、也不妄自表功。“沙州大概尚未做好与我们对决的准备。”他谨慎道出看法。
“少瞒骗父汗!”大王子听得不耐。默铎不看他:“我不懂大哥的意思。”“父汗,他杀我的人、造我的谣,不光是扳倒我,而是要加害您……”大王子已跟可汗告状多遍。“我当不起这罪名。”默铎略提嗓音。
“你有什么要说?”可汗一拍桌榻,眼睛横向默铎。“我前两日在路上听说大哥手下被杀,很震惊。”默铎道:“此人我只在东安王府上见过,不知是否奉父汗的命?”他点出大王子绕过可汗与沙州关联。
大王子不容他往下说:“我有证据!”“但愿证据不要砸到大哥的脚。”难道当日协助自己的吐蕃人倒戈了?他还不能退让。
大王子这便开门,只见各方士兵中间,灵遥挽着一位老婆婆的胳膊,不安地问:“婆婆您怎么到这里……”
默铎认出是戈壁小村那位疼爱灵遥的老婆婆。杀尽大王子手下那伙人之后,他们赶到小村休整。村民向来畏惧他们,默铎不准大家跟村民提及战斗。不过,负伤与死亡被村民看进眼里,灵遥与婆婆是不是也谈过什么?
“老太婆活这么大岁数,没见过这等场面。”婆婆揽着灵遥,却不怯场。婆婆由宋子攸领出来,灵遥直觉不妙,越过席律冲上去。这时她求助地看向默铎,为的是婆婆,他喜欢她楚楚的目光,可现在不是时候,尤其是可汗与大王子眼前。
“你的女人真不安分,哪里都要凑。”大王子取笑默铎,见可汗皱眉,才说:“老太婆住的村子离我手下遇袭的地方很近,肯定知道些什么。”他再一招手,村长被带上来,伸着脖子担忧地望着婆婆,婆婆面颊有些红肿。
灵遥默铎都很清楚,婆婆和村长被胁迫了。宋子攸代大王子指向默铎等人,问起村长:“这些人去过你们村子?”村长勉强点头。“什么时候?”村长支吾不愿说。“嗯?”大王子横了眼婆婆。
灵遥护到婆婆身前,默铎几乎同时开口:“大哥何必吓唬几个草民,吓唬出来的话可信么?”“可汗命你交代实话!”大王子呵斥村长,村长被迫答下去。
“姑娘,他们要陷害你?”婆婆小声问灵遥。灵遥轻哼一声:“我?只是顺便踩死的蚂蚁。”“哦,我们是一样的。”婆婆笑了声。灵遥不在乎默铎大王子谁赢谁输,可不要连累婆婆母子。
宋子攸抛出一个接一个问题,全对默铎不利。从默铎队伍里是否有伤亡、到死掉的士兵埋在哪里,灵遥听出他们掌握了不少。
宋子攸去调查大王子手下死因时经过小村,有村民无意说出默铎到过小村,宋子攸便以全村性命为要挟,把婆婆村长挟来。婆婆性情刚烈,没少遭到掌嘴恐吓,村长极为孝顺,怕危及母亲性命,只能顺着大王子的意思答。
默铎瞥过可汗沉下的脸,看到灵遥焦虑地咬唇,心里决定要力辩村长说谎。他们固然无辜,可自己不能完全失去可汗信任。
“儿子你别再答了。”婆婆忽然打断,看得明白:“无论怎样,这些人不会放过我们。”也许唯一能做的,是稍稍保护她心疼的好姑娘,所以宁可不说。
“胆敢违抗可汗?”大王子马鞭抽向婆婆。灵遥护着婆婆闪躲,被大王子的士兵阻挡。席律忙着打退几人却来不及,灵遥已替婆婆挡下一鞭子,打在身上的鞭梢弹起来,在她脸侧划出一道血痕,令默铎感到刺眼。
席律想拉走灵遥。她不肯动,瞪着宋子攸、又瞪向大王子。“这是给你的教训!”默铎冷面喝住她。她认得清形势,默铎意在回护自己,藏起眼中气愤,退后搀着婆婆。
婆婆没什么可怕的,敢于冲可汗喊:“要杀就杀老太婆一个,跟别人无关!”村长也跪下磕头,叩出一头血:“要杀便杀我一个,请饶了我的老母亲和村民。”
默铎嘲弄地一笑,然后向可汗低头,言辞恳切:“父汗,这般闹下去很难看,事情因我而起,我愿承担所有。”他以退为进赌一把,看似承认,其实甘受“委屈”、维护可汗的声名。所有人都惊住,她抬眼看默铎,分不清心头的波动是否因为他,他真的要救婆婆?
大王子满意了:“你终于认罪。”“免得大哥气坏了。”他表现得轻松。
“当真是你干的?”可汗一直不发话,这才冷冰冰问他。“父汗明察。”他不觉得能骗过可汗,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反而更坦然。
可汗阴森地打量两兄弟半晌,最后低沉说道:“你们俩少在这里丢人。”大王子不服,还要讲什么。“今晚酒宴谁也别扫我的兴。”可汗不想再听,抬脚离开,默铎毕恭毕敬:“我会向父汗和大哥好好赔罪。”大王子又朝他啐来一口。
默铎已暗松口气,第一件事便是扭头找灵遥,想不到她正在瞧着自己,眼神好像泛着点点柔情。但她马上扭脸,搡开宋子攸,扶婆婆走开。席律也轰退大王子的士兵,把村长抢过来。
默铎随即冷静下来。他并没摸透可汗的心思,大王子不会罢休、可汗也许随时发难,现下己难言安全……很想跑去抱住她亲一下、为她脸上敷药,然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