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正是京城最冷的时候,几抹飞雪被风裹挟着落在乔书珞瘦削的肩膀上,她不由轻咳两声,面色有些泛白。
丫鬟画阑忧心地搀住她,捋着她的脊骨。
两人立在梵普寺山脚下,眼前是被积雪掩过的百层青石阶。
梵普寺远在京郊,而能让乔书珞不辞风雪也要上山的缘由,无外乎是因为此处供奉着她为亡母祈福的长明灯。
待乔书珞渐渐平缓下来,两人拾阶而上。
直到这时,画阑才犹豫着问出了这几日一直压在她心中的疑惑:“姑娘,您真的要嫁吗?”
乔书珞仍是一副极为淡漠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出人意料。
两日前,一道赐婚圣旨如晴天霹雳般砸在了乔书珞的头上。
“乔家女品貌端庄,温顺贤淑,可为定北侯顾怀远之妻。”
当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传到乔书珞耳中时,她忘了当时自己是何心情。
只记得地上很凉,凉得有些刺骨,一时竟忘了反应。
她往后的人生便在这寥寥几语间尘埃落定。
“这是圣旨,我如何能不嫁?”
她微凉的嗓音消散在腊月凛冽的寒风之中。
乔书珞是相府独女,更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外甥女,家世显赫。虽然母亲早逝,但父亲待她如珠如宝,千娇万宠,前十几年来顺风顺水,未曾受过半点委屈。
是以,当乔父听见这道圣旨时,这位兢兢业业辅佐圣上多年的当朝相爷一时气急攻心,险些当场抗旨不遵。
好在,乔书珞虽震惊于皇帝的这道旨意,但仍有理智尚存,拦下盛怒的父亲。
一双如白玉般的芊芊玉手接过了那道左右了她往后余生的圣旨。
而那时,乔书珞对这位未来夫婿唯一的了解,还仅仅局限于顾怀远这个名字。
画阑皱了皱眉,言语间满是担忧:“姑娘,传闻这位定北侯手段狠戾不近人情,而且早就有了个‘非她不娶’的心上人,实在算不上是您的良配。”
乔书珞又咳了两声,方轻声道:“我知晓他非良配,可我没有选择。”
“圣上和皇后向来疼爱姑娘,您若不愿嫁,不如去宫里求一番情,指不定皇上开恩,这桩婚事也就作废了。”
乔书珞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许是在笑画阑的天真:“那可是圣旨,我若不嫁就是抗旨不遵,不论怎样求情都是无用,一不小心,还会累及乔府上下。”
这两天,乔父爱女心切,也多次提出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的想法,可都被乔书珞拦了下来。
她前十几年所有一切的得来,都是因为她是乔家的女儿,乔家予她良多,现如今又怎能拿乔家的命运去赌圣上开恩?
纵然父亲不在意,但她也不应让父亲因自己而以身犯险。
如今,这桩婚事已成定局。
她亦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自己即将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且并非良配的夫婿的命运。
往后他继续他的情深意重,而自己只管清闲度日,两人互不相扰做个表面夫妻就好。
乔书珞心中如此盘算着。
两人步行上山,乔书珞命画阑在外等候,自己一人先去了佛殿。殿里燃着香火,金身佛像前只有一个小沙弥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低声诵经。
乔书珞没打扰他,悄然上前,熟练地点上香,烟雾缥缈,诵经的真言飘进耳中,乔书珞俯身跪拜,极尽虔诚。
一旁跪在蒲团上的小沙弥诵罢,缓缓睁开了双眼,对着乔书珞合掌道:“乔施主。”
乔书珞回礼:“叨扰了,今日怎么不见慧空方丈?”
“今日有贵客来访,方丈正在偏殿接待。”小沙弥恭敬应道。
贵客?
这样的天气居然还有像她一样来礼佛的人,乔书珞不由轻笑。
小沙弥起身,照旧将她引至殿后,星星点点的长明灯火烛摇曳,瑰丽动人。
乔书珞本就生得标致,明眉皓齿,袅袅婷婷,她今日着一身藕荷色兔毛滚边的斗篷,很是素净的颜色,但在这光影明暗的长明灯光映照下愈发有一种令人惊叹的美,仿佛她骨子里天生便带着一股清冷孤高的劲儿,只可远观,不容亵渎。
乔书珞给自己供奉的长明灯续过灯油,听罢小沙弥念经超度,才和他一同出了佛殿。
佛门圣地,鲜有旁人打扰,在这过分的幽寂中,乔书珞方能得到片刻放松。
她缓步于廊下,不愿这样早回去,于是便甩开了画阑,漫无目的地在周围兜兜转转,不经意间到了梵普寺的后山。
后山有一处占地颇大的梅园,梅园之内,十里红梅正灼灼而绽,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之下愈显娇艳。
乔书珞怀抱手炉缓步其间,漫不经心地挑起一枝被积雪压弯的红梅。
正当此时,身后却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伴着一阵血腥味。
乔书珞警觉起来,行至一处隐蔽的转角处,继续听着身后的动静。
她的眼神有些冷,藏着淡漠和几分戒备,这一瞬,似乎能在她那副人畜无害的温顺外表下窥见一丝近乎疯狂的灵魂。
不久,兵刃相击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寒风便裹挟着一道微凉的嗓音传进耳中:“跟踪我?”
低沉的声线中带着几分不屑的戏谑。
冷风如刀,卷起一地积雪,使得几声话语被吹散,乔书珞未能听清。
待再次听清时,便又是那人开口:“你主子未免有些太坐不住了。”
分明有一把好嗓子,但说出来的话却莫名让人心惊。
“顾怀远,你不过是个没有家世背景,靠卖命才换来如今一官半爵的武夫!”
顾怀远?
竟是她的那位未婚夫婿吗?
乔书珞不曾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本要离去的步子生生停了下来。
她立在转角之后,冷静得不太像是一个大家闺秀遇见这种场面该有的反应。
“真以为皇上给你和相府独女赐婚,你便能攀上丞相的势力吗?
那可是相府的掌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