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入宫一事耽误,待顾怀远回到定北侯府时,天色已晚,比之平日甚至还能晚上几分。
顾怀远在侯府门口勒马停下,将马鞭扔给身后的曲佑,便头也不回地冲进府内。
他的神色焦急,步履匆忙,哪里有半分往日兵临城下的沉稳?
只是,今日的定北侯府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太安静了。
平日他回府总会有人在一旁候着,多少能听见几分动静,但今天,顾怀远进府后竟然没有看见一个下人,他的心中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穿过府内的重重回廊,顾怀远径直奔向他与乔书珞的卧房。
夜色掩映下,卧房之中并未燃灯,漆黑一片。
顾怀远心头一窒,诸多危险的想法在脑中纷至沓来,惹得他几乎头痛欲裂。
平日里就算顾怀远回来得再晚,乔书珞已然入睡的情况下,她总会为自己留上一盏昏暗的烛灯,那豆大的烛火总在寒风凛冽的冬夜里能驱散他一身的冷意,自成婚后,夜夜如此。
冬日里的寒风吹过顾怀远冷峻的脸庞,他望向漆黑一片的卧房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杀意。
顾怀远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戒备搭在了腰间的软剑之上,放轻脚步朝门口走去。
侧身逼近,顾怀远时刻注意着房中的动静,可是,依旧寂静无声,他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听见。
顾怀远心一沉,找准时机一把推开房门,快速地飞身闪入。
空无一人。
房中一片死寂。
顾怀远的不安和担忧在此刻终于达到了巅峰,他在那日北蛮使团遇袭的现场看见乔书珞时,他就感觉到事态在逐渐偏离他的控制,乔书珞被卷入了这池浑水之中,甚至,比他陷得还要深。
顾怀远这两日想尽办法要如何开口向乔书珞询问,如何开口劝她不要再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可他终究还是没能寻到合适的时机。
那些藏在心里多日的担忧愈演愈烈,在这一瞬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看到房中空无一人的瞬间空了一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究竟是谁?
北蛮?还是……宁卓嵩?
顾怀远在房内迅速地环视一圈,床榻,摆设,书案,书册,一如他今日离开时的模样,房中似乎还存留着乔书珞身上浅淡的腊梅香气,可是,唯独没有她。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青筋暴起,险些渗出血来。
可现下不是恼怒自己没照顾好乔书珞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得先找到她,确定她的安危。
顾怀远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起揉搓,他终究还是食言了,不只是因为没按照约定及早回来,更是没能护佑住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强忍着的焦灼在顾怀远的眼底蔓延,房中熟悉的摆设一再提醒着乔书珞在这里生活的痕迹,她的音容笑貌在顾怀远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他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才能够迈开步子踏出了房门。
顾怀远的身影融在夜色中,形单影只,随寒风而飞扬的那截衣摆漂泊不定。
正当他要唤来曲佑下令赶紧派人寻找乔书珞踪迹时,一道声音传进耳中,将他一瞬间从无边的阴诡地狱拉入了尘世人间。
“夫君?”
还是那熟悉的清婉声音,一如今日晨时她唤自己时的场景。
顾怀远当即转过身,当乔书珞安然无恙的身影完整地落入眼中时,那颗被揉搓得皱皱巴巴的心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画阑在乔书珞身侧提灯照明,晕暗的灯光清晰地映出乔书珞的面容。乔书珞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顾怀远异样的情绪。
虽说今夜顾怀远确实没有按照与她约定的那样及早回府,但乔书珞已经从皇上派来传话的暗卫那边知晓了他被皇上传唤进宫的消息,他又何至于因为没守约而如此反应。
乔书珞感觉到有些奇怪,再次唤了一声:“夫君?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怀远一言未发,他一时也不顾乔书珞身后的下人,大步上前一把将乔书珞抱在怀中,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一人,天地万物都已隐去了形状。
他的力气很大,揽在乔书珞的背后,几乎要把她揉碎揉进身体中,乔书珞不由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手中提着的食盒也险些从手里滑落。
男人熟悉的气息在乔书珞耳边喷薄,画阑已经极有眼色地留下灯笼,带着一众下人退了下去。
顾怀远的呼吸有些急促,并不稳畅,乔书珞在这时才终于察觉到顾怀远不安的情绪,她的下巴搭在顾怀远的肩头,另一只手也试探性缓缓地搭上他的后背,用这样简单却能直接传递体温的方式安抚着顾怀远的情绪。
月色之下,两人相拥而立,虽有寒风起,但乔书珞被顾怀远护在怀中,挡住了所有的风,并没有感到凉意,反而是顾怀远强有力的心跳声回响在耳边,他的怀抱滚烫而炽热。
“夫君……”过了许久,乔书珞再次轻声开口。
这时,顾怀远终于喃喃开口:“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委屈,担忧,不安的情绪包裹着那个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定北侯,乔书珞的心中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情绪,轻声安慰:“你这都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去给你准备长寿面了。今日,不正是你的生辰吗?”
生辰?
顾怀远终于被乔书珞的这句话拽回来了几分理智,今日是顾怀远的生辰,而非赵铭久的生辰,是六年前赵铭久以顾怀远的身份真正活下去的那一天。
他从来没过过这场生辰,这对他,对镇国公府而言都是一份莫大的耻辱。
就是六年前的今日,堂堂镇国公世子却被迫假死逃生,从此改头换面流亡人间,镇国公府阖族的恨与怨在一夜之间,沉重地压在六年前少年尚显稚嫩的肩膀上。
他从此也只能是一个被仇恨操控的傀儡,藏着真相,压抑着情感,在无边地狱中缓缓独行,整整六年。
直到今日,乔书珞的身影突然在黑暗中撕扯出一抹天光,时隔六年,终于有人会再次惦记着自己的生辰,备好长寿面对自己说,“今日,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