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何方。
马车中,分明是十万火急的时刻,乔书珞却忽然冷静了下来,甚至开始头一次这样审视自己这十多年的时光。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时,为了父母宽心,想尽法子乖顺懂事;长大后,为了不负皇上所托亦为了更方便探查赵家往事,她没有任何犹豫地隐到了暗处,鲜少在京中露面,一心扑在了那几处据点上。
她太乖顺了,逆来顺受久了,早没了自己的脾气,永远都带着一副温和端庄的假面。
而唯有赵铭久,似乎才是她乖顺皮囊下的灵魂唯一的安处。
他见识过她的小脾气,知道她的委屈和不开心,所有掩藏在端庄闺秀表面之下的缺点,她只敢在他的面前暴露无遗。
从前,乔书珞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可现下,她的脑中骤然清明,她只想见到她的阿九哥哥。
京城的雪落得太不合时宜,天气又变冷了,比六年前赵铭久以身殉国的那场大雪有过之而无不及。
乔书珞的眼中很平静,马车匆匆向前,摊贩早早就收了摊点,昏暗的夜幕笼罩着京城这片土地,她一动不动地瞧着窗外的景齐刷刷地向后退,像是这些年从指尖流逝的光阴。
近乎死寂的沉默蔓延在车厢之中,画阑知晓乔书珞心情不好,这是乔书珞儿时便有的习惯,一到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这样默默地闷着,一个字也不说,只在心中慢慢消解。
而这种时候,往往只有那位镇国公世子,也就是现在的姑爷,才有法子逗得姑娘展颜一笑。
画阑没敢说什么打扰她,只能催促车夫再赶快些。
车夫也从画阑的语气中听出了事态紧急,正要挥鞭赶马加速,面前却突然冲出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径直跪在长街中央。
不待多想,车夫唯恐出了人命,连忙勒马,马车跟着剧烈颠簸,车中沉思的乔书珞都被这动静给震回了神。
马车堪堪停在那团黑影的面前,那人差点就会被卷入马蹄之下。
乔书珞凝眉,扶着车厢壁稳住身形,冷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不等车夫回答,那团黑影早已匍匐着爬到了跟前,蓬头垢面,血渍污迹布满了褴褛的衣衫,一只袖管空空荡荡,几乎已经瞧不出人形了。
此人声音嘶哑,却凄厉地大喊:“乔姑娘,乔姑娘!求你救我一命!”
乔书珞挑起帘拢一角,眸色里尽是冷漠。
“救我!求求你救我!”
他挣扎着向前靠近,顾怀远派在暗中保护乔书珞的暗卫已然发现了不对劲,立即现身挡在马车前。
他这一挣扎,却刚好将蒙在面上的蓬发甩开,露出了整张脸来。
借着昏暗的光,乔书珞辨认出了此人,宁之浩。
竟然没死,倒也是命大。
乔书珞微微挑了挑眉梢,本要直接离开,脑海中想起宁岚音的身份,来了兴致:“宁之浩,你本是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我为何要救你?”
宁之浩一听乔书珞认出了自己,眼神一亮,忙不迭开口:“乔姑娘,你听我说,一定要听我说完。我那个好妹妹,宁岚音她就是个疯子,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这个疯子一手所为!这个疯子一边告诉所有人我死了,一边囚禁我,现在甚至将毒手伸到了我爹的身上!乔姑娘你救救我,帮我见到我爹,我一定当牛做马地报答你!”
乔书珞冷笑:“宁府大火那晚,我记得你曾还对我不敬。你命大没死在那场火中,现在居然找我帮忙,就不怕我报当日之仇吗?”
“不,乔姑娘你人美心善,不比那个毒妇。”宁之浩一听乔书珞说起这事,连忙砰砰地磕头,为了求生,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纨绔模样,“只要你救我,我一定给你赔罪!”
“赔罪?”乔书珞反问,“就算我不救你,赔罪也是你应该的。还有,我记得我早就同你说过,你该叫我,顾夫人。”
说罢,乔书珞觉得从他口中套不出什么消息,放下帘拢便要让车夫驾车离开。
眼看乔书珞不松口,宁之浩却打起了另外的心思:“好一个顾夫人!乔书珞,你以为你的枕边人是什么好东西吗?不过就是一个粗野莽夫!你还不知道吧?你以为我这条胳膊是怎么没的,宁府的那场大火是谁放的?!都是你的好夫婿,定北侯顾怀远!手腕狠毒,杀人如麻,你跟他在一块早晚也会被磋磨至死!”
那日灯会,宁之浩偷溜出来,刚巧撞见了顾怀远和乔书珞两人,正是那晚,他才终于发现,顾怀远的身形与对他下手之人分外相似,结合所有的前因后果,他才顿时醒悟。
杀人放火的那个人,就是顾怀远!
乔书珞却顿时觉得无趣,这人一点长进都没有,只会拿着这样的话来说事。
她再次撩起帘拢,语气却如腊月寒冰:“看来你不知道啊,我夫君杀你的事,从头到尾我都知道。可惜你命大,不然哪还需要宁岚音动手?”
说罢,乔书珞懒得再搭理他,吩咐暗卫将人送到太白楼让严掌柜处置后,便让车夫驱马直向皇宫而去。
皇宫大内,宫宇辉煌,明灯万千。
乔书珞深夜前来,宫人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直接将她引进了皇上所在的议事殿内。
时辰已经不早了,可议事殿依旧灯火通明。
乔书珞没有丝毫犹豫,提步而入,偌大的殿内只有两人,高坐殿堂的皇上和阶下身姿略显苍老的丞相,她的父亲。
皇上和乔父对她的到来都没有丝毫惊讶,皇上坐着动都没动,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沉声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