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辞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眸光平静。虞烟趁着那丁点勇气还没有烟消云散,抬眸看他一眼。
这一看,虞烟轻咬下唇,暗自懊恼。
真不知以前为何瞧不出来。
谢兰辞今日身着靛蓝圆领锦袍,是深郁静和的色泽,银线织绣出精致纹样,光泽流转,显然出自技艺不凡的绣娘之手。
他神色无波无澜,回想起来,从见他的第一面,无论身处何等境况,他都是如此。
谢兰辞这个名字,从来和无数赞誉连在一起,矜贵自持,高不可攀。
虞烟忍着羞恼看了他的发冠,同时不自在地把袖口拉低。
幸好今日用的不是那个玉冠。
虞烟微垂着头,谢兰辞见到她的耳坠轻晃,折射在她脖颈上的光晕亦随之晃动。
谢兰辞忽而意识到,不是她所着衣衫衬得肤白,是她本身白皙如瓷,才会是这等模样。
“见过世子。”
谢兰辞视线一顿。
这次可以确认,她是真的知晓了。
敏锐如谢兰辞,自然没有错过她的变化。
唤他时的语声音调,都和往日叫他谢公子时有所不同。
谢兰辞嗯了一声。
虞烟心里的那点敬仰畏惧土崩瓦解,隐约的焦灼羞恼取而代之,硬着头皮看向他:“谢世子找我有何事?”
谢兰辞垂眼看她,道:“你父亲的事,不用担心。他很快便能回家。”
虞烟压着即将破土而出的羞意,点点头,弯唇笑了笑:“多谢世子。”顿了顿,视线从他脸上挪开,努力不让他瞧出她迫不及待离去的心情,“那我就先……”
“还有一事。”谢兰辞出言打断,虞烟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悄悄攥紧手心。
“薛宁远已经到了,在水榭中与人叙旧。”谢兰辞道。
不能把谢兰辞和薛宁远二人相提并论,不想见的原因也天差地别,不过,她现在想避着他们的想法都十分迫切。
虞烟怔了怔,面上短暂地露出茫然的神色,回过神来,胡乱点头,面颊微红:“我知道了。”
虽然心怀感激,但稍想一下,她从谢兰辞这里得到这个消息非常不划算。
薛宁远纠缠不休,令人烦心,但只要有尊长在前,她便能放下心来。
可是。面对谢兰辞,无论谁在这里,她那股别扭羞窘都不会变少。很可能,事后还要反复回想。
谁让她在他面前,做了很多逾矩之事。
虞烟回到姐姐身边,面上又浮现笑意。
谢兰辞看着这一幕,忽地出声:“我今日看起来,难道格外不近人情?”
相锦心说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摇摇头。
谢兰辞敛眸,没再开口。
相繁缀在后面,压声同相锦商量:“主子若不放心,午后休憩,派人守着姑娘的厢房便是。或将姑娘安置在……”
相锦抬手制止他说下去。
今日带进侯府的都是些旁人见过的奴仆,且周围人多眼杂。真如相繁所言,旁人倘若见了国公府的奴仆,可不会揣摩许多,只会认为……
虞家小娘子是世子看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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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昌侯这方贵客不少,女眷那方带了未嫁的姑娘,这边业已入仕的男子带着尚未下场取得功名的子侄,在各方亲友面前露个脸。
年轻公子招呼完各位长辈,便出了房门去与庭中年龄相仿的各位公子待在一起。
谢兰辞抵达之时,宁昌侯被人层层叠叠地围住,满耳都是夸赞奉承之言,听得他双眸微眯,笑意盈盈。
仆役传话说世子到了,满室喧哗为之一静,宁昌侯周围这些人亦止了声息,齐齐抬手看向来人。
谢兰辞不畏惧任何人的探视,缓步到了眼前,不待他开口,就有人抢先打破了沉寂:“久仰世子才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芝兰玉树,谦谦君子。”
宁昌侯捋须微笑,顺势看向谢兰辞,换了副温和样貌:“兰辞近日休养得如何?那刀伤深可见骨,可不能马虎。”
谢兰辞淡声:“尚可。有太医院的良药相助,有劳舅舅费心。”
宁昌侯笑容一僵。气氛忽地冷了下来。
姜家大公子觑了眼舅甥二人神色,道:“胆敢埋伏谋害朝廷命官,何况世子是奉旨出行,身有重任,那些恶徒罪该万死。”
姜大公子这话说得有失偏颇,去岁谢兰辞接连受了申斥,圣上在各时节的赏赐亦不如以往丰厚。
在谢兰辞离京前,御书房里的动静,阶下候着的众多官员听了清清楚楚,听说圣上摔了好几个杯盏。因而他随楚大将军巡边一事,众人只以为这是天子盛怒后降下惩罚。
谢兰辞负伤归来,这一点的确如大家所料,文臣不如武将那般出生入死惯了,自老虎嘴边拔毛,没丢了性命都算好的。
但又真真切切查出了些罪证,若要论起来,就凭这个,又是大功一件。
现下众人拿不准宫中那位对谢兰辞究竟是何种态度,姜大公子斟酌着言辞,假作关心,实则想探知些消息。
江林州微笑着扫了姜大公子一眼,嘴上却道:“姜公子所言甚是。世子他有伤在身,可得休养一阵,若那些人不死个干净,岂不是坏了心情,耽误他养病。”
谢兰辞神色从容淡然,没有开口。
看起来,像是一切听陛下处置的意思。别的一分不肯透露。
宁昌侯看谢兰辞如此神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昔年两位姐姐一个出嫁,一个入宫,他将满十岁,还记得两位姐姐是如何模样,谢兰辞长得不像他母亲,宫中那位亦是。
宁昌侯如何看他这张脸,都生不出亲近感,偶尔与他目光相对,也会被其中森冷寒意所惊。
这人,实在不懂尊敬长辈。
谢兰辞一走,宁昌侯胸口那股窒闷感淡去,又应付起前来攀谈的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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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宁昌侯府的数位年轻公子聚集在此,谢兰辞一来,俱起身来见,这些人走后,谢兰辞跟前才清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