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人当真是会生财,不仅在山口设卡、兜售射猎的弓箭、捕兽夹,还在水源上游装了从兵营里倒卖出来的军帐,供人们歇脚休息。
匡静掏了三个人的钱,买了三套弓箭,拿在手里比划,不由有些兴奋:“猜猜我今下午能猎到什么?”她揭下幂篱,也将长发高束起,神采飞扬。
看她这么高兴,池光禄也不自觉乐起来:“你会暗器,猎兔肯定没问题。尔籁手上功夫强,最差也得有头鹿吧?”
尔籁难得笑了一声,他奇怪地看过去,却见她已然正襟危坐,也摆弄着自己手里的弓箭,微微摇了摇头。
三人奔马在山林里穿梭着,周围时不时响起几声箭啸,也有猎物尖锐的嘶鸣。
尔籁其实不擅弓箭,准头不行,揽共只猎到了两只兔子。匡静的箭几乎是十发八中,共猎了六只兔子、一只鹿、四只山鸡。池光禄对她大为改观,乖乖跟在她身后,替她去拾那些猎物。
其间,匡静甚至举着弓对准了他,高声问道:“比起将军来,我的弓法如何?”
“某甘拜下风。”池光禄肩上扛着鹿,拱手笑道。
三人回到上游的军帐处歇脚,恰好遇到了来时碰上的那几人。那几人也在喝水休息,瞧见她们过来,便起身打招呼。
其中一人先看见了池光禄马上挂的猎物,说了句“兄台好身手”,接着见匡静对他笑了笑。那人此时方见她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是位十足十的美人,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又见她举起手中的箭对准了他。
“啊呀!”他吓得后退一步。
池光禄拉着缰绳上前,握住了匡静的手收回箭来,笑道:“不是我猎的。”
那人再看匡静,方才的惊艳变成了后怕,立即改口:“啊,原来是娘子好身手……”
匡静翻下马来,在奔流的泉水里洗了手,又撩起来饮了几口,拿出团扇就着水撩了几下。
池光禄去下游饮马,尔籁也去了下游,把带血的兔子扔在水里涮了涮,又把箭都洗净了放回囊中,这才过来喝水。
一群人坐得七零八落,没多大会儿,便听见那几人聊起了并州城前日的一桩惨案。
“……离康县开国子林家……一家子被活活砸死在了井底……他们作的恶,啧啧……罄竹难书!”
“听说林家报了史君,但证人皆说,未曾看清歹徒面目……”
“那林家这些年在离康一手遮天,但到了并州,也只算个富贵人家吧……”
三人对视一眼,都竖起耳朵仔细听。察觉她们在听,几人便提高了声量:“有人跑到林家门口泼粪,还有秀才写诗痛骂,说他们一家子狠厉,恶鬼见了都要甘拜下风!那诗是这么说的——
祖宗三世积满德,儿孙两代竟根绝。
人为阴帅鬼作伥,倒叫无常认阎王!”
……
休整了有些时候,那几人打算下山了,特意过来提醒:“天要黑了,诸位还是早些下山去吧。山里入夜后有狼,上次我们来这儿扎营过夜,差点被偷袭。”
匡静三人便也不多耽搁,火速收拾好了,跟他们一同下山去。山脚那些人照价收猎物,匡静还跟买鹿的讨价还价,好半天才谈成。
池光禄笑她:“上山一掷千金,下山锱铢必较。”
匡静瞪他一眼:“你大方。”说着朝他伸出一只手。池光禄解下腰间荷包,放在了她手里。她看也不看,翻手把荷包拍在了地上。池光禄望向她,她却勾了勾嘴角,提着裙摆,抢先上了车。
池光禄拾起荷包重新装好,等尔籁也上车后,坐在了车前头。迎着斜阳夕照,他想起来之前,卓晴送他到长安城外。
那时城门刚开,看着天边泛起灰蒙蒙的光,卓晴说:“你本该无情。”
“无情?阿正你呢,能做得到么?”
卓晴低下头:“若做得到,我也不会把自己陷在这牢笼之中。”
“可即便是牢笼,也终有一日,是能见着光的。”池光禄抬起手来,将将从云后照射出的一道金光,穿过他的指间的缝隙,落在他眼底,“我到底还是想试一试。”
“她没有心,今天是你,明天也可以是别人。”
远处的晨钟一声声响起,城头的官兵们合力抬起了沉重的门闩,城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他翻身上了马,也不知究竟是在对卓晴、还是对自己说:“我不在意。我从来没有向她求过回报,我只求能陪在她的身边。如此……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