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浸在心事中,自然不知道入夜时分,何鑫带着小厮,悄悄前往县衙。
此地的县令姓季名襄,之前一直是个小吏,出身贫困之家,清正有余能力不足,去年年底才走马上任。
这些天,他既要处理日常事务,又忧心茶农们,简直有些焦头烂额。
蓦然听到有人求见,声称能帮他解决燃眉之急,季襄又惊又喜又怀疑,心底却还是存了一丝指望。
万一呢?万一来人真有法子,那可真是大喜事。
就算解决不了,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失。
“快将人请进来,带到书房来。”他发了话,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
很快,何鑫便被引了进来。
他欠身行了一个礼,声称自己是京城的小商人,路过此地得知茶农们的困境,特意来为大人分忧。
季襄心急如焚,摆手道:“不必说客套话,直接说就是了。”
何鑫便道:“甘家贪婪成性,大人亲自纡尊降贵,都不能使他们改变心意。种种内情,我都听说了。此事,大人可有别的应对计策?”
季襄摇头道:“要是有法子,本官现在就不用发愁了。”
何鑫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民不与官斗,县令大人按原则办事是好事,但不要过于迂腐,何不另辟蹊径?”
“甘家欺压百姓、驱赶外地茶商,家风如此不正,难道他们一家子老小,个个都品德高尚,是没有缝的苍蝇吗?”
“不要去求他们,让他们来求你。”
季襄听完,默默思索了一番,只觉得如醍醐灌顶一般。
等回过神来,他缓缓道:“先生的话,本官听懂了,但以势压人,如此一来,似乎……似乎有些不够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何鑫重复这四个字,唇角划出讽刺的弧度,“甘家一家独大,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对着这种人,使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他瞥了季襄两眼,诚恳的道:“在下知道,季大人想事事以公为先,为官者有此心,是百姓之福,但更要学会变通,事事以百姓为先,对于恶人,不必讲什么公道,他们本就不配!”
季襄咀嚼着这番话,激赏道:“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前本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如今听了先生这番话,倒是应了这句话。”
“多谢先生指教,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何鑫露出欣慰之色:“如此再好不过,她应该也能不那么担心了。”
季襄听了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盯着他看了又看,脑海里蓦然灵光闪过。
季襄登时变了脸色,站起身来,问道:“您可是前吏部尚书袁鑫荣?本官,呃,下官之前被授官时,到过吏部,经人指点,远远见过您。”
马甲竟然掉了。
何鑫愣了一下,索性点头承认了。
季襄激动不已,忍不住问道:“原来真是袁大人呀,为什么您会做这样的打扮,还化名为何鑫?”
真实的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的。
何鑫脑子转得飞快。
他想起之前的对话,自己曾经出主意,说可以借县令的势,对付甘家。
如今到了自己头上,自然也可以活用一番。
想到这里,他便道:“我已经卸任吏部尚书一职,此事你看过朝廷邸报吧?”
季襄点头道:“确实看过了,下官知道,大人在任时恪尽职守,名声是很好的。”
何鑫高深莫测的道:“我卸职,是官家的意思,不要揣测圣意,哦,也不要泄露我的身份,切记切记。”
季襄被他这番话震住,情不自禁怀疑他是不是怀了什么秘密使命。
何鑫看着他,不由自主扬起唇。
其实,他卸职的原因很简单。
他为定国公府求情,惹怒了官家,丢了官。
但他现在故意含糊其辞,将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摆在一起说,让人不由自主思索内中深意,脑补出很多想法来。
季襄之前本就被他说服了,如今听了这番说辞,觉得自己是在照他的意思行事,心中不由得越发多了几分底气。
季襄便笑着应诺:“袁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化名为何鑫的袁鑫荣露出赞赏之色,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次日,春香买了些东西要去探亲,我安排了小厮作陪。
很快就传出甘家发放高利贷、偷税漏水等消息。
季县令下令,将甘家的当家人直接抓了起来,亲自督办甘家案件。
到了下午,又传来消息,甘家交了一笔罚金,承诺愿意以去年的价格,收购茶叶。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跪在甘家门口的茶农们立刻就散了,纷纷回家做准备,生怕动作慢了甘家改变主意。
得知此讯后,我立刻去找何鑫,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何鑫道:“能有这样的解决方案,也算是不错了,接下来,夫人不必再忧心忡忡,也不必插手了。”
我摇头道:“我还是要收购一批茶叶。”
何鑫挑眉,诧异道:“这是为什么?甘家都低头了,你为什么还要跳出来打擂台?”
我一面思索,一面道:“有句俗话说,瘦田无人耕,耕出来人人争。甘家觉得自己能掌控住这里的茶农,有恃无恐。”
“县令出面,让他们暂时低了头,但并非长久之策。”
“倘若我跳出来跟甘家竞争,他们有了危机感,以后自然不敢擅自压价。”
何鑫想了一下,又问道:“你想过了吗?要是你今年收购一批茶叶,转身走人,来年这里的茶农怎么办?”
“甘家人不是善茬,他们存心报复,卖茶叶给你的茶农们,是要吃大亏的。”
我含笑道:“凡事不能只看眼前,要看长远,这观念很对。所以,我打算,把这件事列入我的计划表里,以后每年都来这里收购茶叶。
“我已经比对过了,这里的茶叶确实比别的地方好,只要我能全身而退,以后自然能带动其他的茶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