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才那个女子，她手里还攥着酒盏，想是方才已饮了几杯。
谢君寻只是低眉，微微敛了敛袖，意在拒绝，可在旁人看来，却像欲擒故纵。
云烟蹙眉瞧着那只手，她可从未见过有女子能如此放浪。
原来好色是不分男女的。
台畔的护从好像视若无睹，皆低头作聋，云烟颇为气愤。
眼见女子愈来愈过分，谢君寻也无从抵抗——
“谢郎！”
众人听闻纷纷呆滞，一齐将目光转到声源处。
云烟站在后头，表情欣喜，向谢君寻招手喊道：“谢郎！”
那女子见云烟着男装，略有瘦削，也禁不住一愣，眼神在二人身上游移。
谢君寻听到声音，徐徐抬眼去望，见是“他”，神情莫测。
云烟趁众人愣神瞬间，几个箭步跑到台上，将女人顶到一边，激动地抓住谢君寻的两臂。
“谢郎，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谢郎，你说过我们今生今世都要在一起，难道这些都不作数了吗？”
离得近了，云烟才彻底看清此人相貌——
风眸顾盼，薄唇轻启；眼如点漆，面如凝脂。
若不是周身的阳刚之气，她只怕眼前的是位姑娘。
台下众人一听这话，都用异样眼光瞧着二人，更不免一些窃窃私语之声。
女人更是吃惊：“什么？你……你……诶呀！”
她也没想到谢君寻喜好龙阳，捂着脸匆匆下台，剩下众人也无颜再看，个个散了开。
云烟见状松口气，撒开了握着谢君寻手臂的手。
“奴谢公子解围，不过……”
谢君寻瞧着云烟，温润开口道。
“姑娘小姐们现下都误会奴……有断袖之癖，让奴如何在这揽芳楼里过活下去？”
云烟停住粗气，才知尴尬。
她当时也未想太多，倒忘了考虑后果。
“啊……”
云烟抓耳挠腮，支吾了半天也没想到对策。
“我……”
“罢了。”谢君寻打断云烟，“公子也是好心，算是奴的恩人。”
“公子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揽芳楼就是。”
说罢谢君寻转头欲走，被云烟喊住：
“那我可否能求一条公子的香帕？”
谢君寻止住步子，回身望她，似笑非笑答：
“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揽芳楼？”
云烟点点头。
“怪不得。”谢君寻朝下示意，那几个护从终于长了眼睛般，从别处寻来一架古筝，搁至台上。
“公子不知奴的规矩。”
“奴的香帕，只赠予有缘女子。”
谢君寻将“女子”二字咬得极重。
“那还真是……”
云烟刚想道“可惜”，谢君寻却侧眸看一眼她，提醒说：
“公子胡子歪了。”
云烟一个激灵，下意识去摸胡子。
没歪啊？
她疑惑间，看谢君寻满目了然，明白了一切。
“你耍我？”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子！
“是公子欺骗在先，奴只是猜测罢了。”谢君寻浅笑挂在嘴边，“公子这是……恼羞成怒了？”
日已西斜，瞧着就要酉时三刻。
云烟收了收表情，不与他计较太多：“既然你已知道我是女子，那这香帕……”
“可以。”
还未等云烟高兴，谢君寻又补一句：“与奴比一曲古筝。”
“赢了，香帕奉上。”
怪道方才他要人把另把古筝抬上来，敢情在这等着她。
时间不多了，云烟来不及拒绝，且她对自己的琴技信心有余，便仰着头问谢君寻：
“如何算赢？”
谢君寻自忖道：“便以银两为准吧。”
“恩客投钱，谁的银钱最多，谁便胜出。”
“行。”云烟环视四周，见众人已去了内堂，外面已无多少人了，“可是……这都没人了。”
“谁说的。”
朗润如雨之声响起，云烟眼睛亮了一下。
陆知砚？他怎么会在这？
陆知砚缓步至台前，身后人适时寻来一把椅子，且燕坐下。
他手里拿了把折扇，合着向他们指了指。
“谁弹得好，重重有赏。”
谢君寻眼神不明。
“开始吧。”
陆知砚接过下人端来的凉茶，呷了一口。
既然恩客已就坐，事不宜迟。
首个是谢君寻。
他弹的是一首《出水莲》。
曲调闲适，曲趣清纯，道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曲毕，陆知砚喝彩大声，丝毫不吝赞美：“好！”
“不愧是揽芳楼的头牌，琴声简直让人闻之欲醉。”
“公子高技，竟快要越过撷春苑的花魁去。”
云烟听后，给了他一记狠狠的眼刀。
他则回以轻笑。
“到你了。”
《汉宫秋月》，是云烟最近在练习的曲子。
说的是宫女对月惆怅悲泣的故事。
但在云烟琴下，不全是自怨自艾的凄哀，还有拜月抒怀之古雅。
一曲终罢，云烟方从情绪中缓了神来。
她一睁眼，就看见陆知砚欣然望着自己。
“姑娘琴音绵长悠远，实在……动人情肠。”
陆知砚仅评说了一句，眼神便在二人间流连。
“谢公子，赏银三两。”
谢君寻立身示谢。
“这位姑娘，赏银——五两。”
陆知砚张开扇子，作势扇了扇，身边小厮立时捧着银子送到他二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