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临走前给了舒五一盒药丸并一瓶浓稠的药液,嘱咐她每隔两个时辰便给陆崇喂下去,还告诫她虽然时值隆冬,但万万不可将炭火烧得太热,这伤在冬天或可有的治,若是夏季受此严重创伤,只怕还未回到凉州便药石无缘了。
舒五一一点头牢记。
曾经看着亲人生命缓缓流失的她,心中不无轻松地想到若是陆崇也在她面前咽气,那么这世间便无荔禾,也无舒五了。身为荔禾的她对母亲之死毫无办法,今日的舒五却已生出了些微的力量。
舒五走到陆崇的床边,屈膝缓缓跪在一侧。她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看到他全身几乎被纱布缠遍,伤口处渗出的血水还混杂着草药的味道。舒五抚摸着伤口的位置,能够隐约感觉到红肿似乎退了不少,此刻仿佛还能触到那刀剑留下的伤口的边缘,有她的掌心那么大。
刀剑进入身体的时候,他该有多疼呢。
高热还在。舒五听郎中的吩咐,不敢在屋子里燃起炭火,窗棂的一角开着,但是不能让冷风吹到陆崇,于是她在所有的窗口架起屏风,让气流进来的时候转个弯,不至于直接吹到他身上。又用毛巾沾了温水,一点一点擦拭他的额头和掌心。
忙活了整整一夜,陆崇也未见好转。舒五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坚持,身体却禁受不住一夜无眠的疲乏,颓然地靠在了他的床边。
舒五醒来时已经快要晌午,陆崇仍在发热。她照着之前的样子为他冷敷了额头,又喂他吃了药,然而到了郎中叮嘱过她换药的时辰,舒五望着他的身体,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的全身几乎被纱布盖满,舒五伸手剥去原来的旧纱布,露出底下的皮肤,那伤口处已经重新结了痂,虽然看起来仍是可怖的样子,但比之开始暗红色的血痂似乎是好转了不少。
腿部亦有伤,舒五将上半身处理好,盖了被子,轻轻地掀开了盖在下半身的被子的一角。皮肤□□,舒五说服自己面前的人只是亟需她照料的病人。
舒五控制自己冷静地剥去了纱布,处理好了一切,又缓缓放下被角。做好这一切,她似再也无法忍受一般,奔出了房间。
怎么可能忽视呢?陆崇是男人。
舒五在心底绝望地笑道,她爱他俊朗的面庞,爱他风霜雕刻过的脸上露出的少年的光,爱他与她说话时温柔低沉的嗓音,爱他大手一挥示她平安二字的飞扬神情,爱他重伤时候未免她担心故意逗她的样子。
然而他终究是个男人,有着原始的身体,或者也会想要在情动深处之际,将她狠狠贯穿,就像刀剑刺穿肋骨,或许比这个还要疼,还带着浸入骨髓的耻辱。
他终究是个男人,虽然在舒五心中他天下无双,但依然是凡夫俗子,或许会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样,无比无比介意她的过去,介意到开始慢慢地厌恶她,甚至开始怨恨她,最后弃之如敝履。
从前母亲会抱怨命不好,没有能给她带来富足的生活,但后来已更名为舒五的她知道,有的选哪怕再少也不是命,没得选,才是命。
也许自始至终,身为舒五的她都明了,自己从没得选。
第三日黄昏时分郎中到来的时候,望着陆崇身上的伤口非常满意地对舒五点了点头,然而郎中也告诉她,陆崇的命依然被这周身的高热紧紧捏着,如若一直这样,只怕几时熬不过便撒手去了。
是夜,舒五静静地坐在陆崇的床边。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依然滚烫,身上只盖了薄薄的被子,而同样衣着轻薄的还有舒五自己。
犹豫了几日,还是这样做了。也许并没有犹豫太久,舒五想,陆崇病入膏肓,而自己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褪去衣衫,将只穿着亵衣的身体贴在他露出的皮肤上。他的肌肤滚烫,她亦流下了一滴滚烫的眼泪。
又是几天的时间,三天,五天,抑或是七天。
舒五也不记得了,陆崇的高热渐渐褪了,只是间歇还有反复。她也曾清醒地躺在他温暖的怀里,漫无目的的遐想。此时此地,前世今生。
她也想过,也许从此以后便不必再见他了,省的一朝梦醒,故事朝着绝望的方向发展。但她还是会一直念着他,爱着他,看着他在红尘中翻滚,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陆崇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知觉。许是一点一点地,感觉到血液回到了自己的指尖,回到了自己的眼眶和脸颊,顺着脖颈流回了胸腔,亦温暖了腹部。他稍稍一动,怀中的人便醒了。
舒五几乎是跳着从他身上离开,而他却在一瞬间悲伤地感觉到离开的仿佛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这感觉让他冷了起来。
于是陆崇朝她招了招手,没有迟疑她便握住他伸过来的指尖重新回到了他的怀抱。他刚刚醒转,已是黄昏的日光照在眼睑上,倒似朝阳一般光芒万丈。
陆崇艰难地转动了身体,紧紧拥着她,感受到她长长的睫毛划过自己胸前的皮肤,然后久久地闭上了眼睛。他想看看她怎么了,便用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她亦眼神明亮地回望着他。没有娇羞,没有害怕,甚至陆崇担心她哭了,然而也没有眼泪。
四目相对,陆崇深吸一口气,紧紧地将她重新拥到怀里。
良久,陆崇感受到她温柔地挣脱了他的双臂,问他道:“昏迷了那么久,你想吃点什么吗?”陆崇摇摇头,见她依然跳下床去在一旁敞着的壁橱中找来找去,里面略显狼藉,必是这几日她随意打发自己肚子的缘故。
陆崇见她寻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刚想出声,便听她快乐叫道:“找到了!绿豆饼,你想吃吗?”
陆崇哑然失笑,摇摇头道:“我喝水就行了。”
舒五便端了茶杯与茶壶来到他的床边,浅浅地倒上一盏,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又浅浅地续上,如是三回,陆崇推了推她的手臂。
舒五放了茶壶回去,转过身来的时候与他眼神相对。刚才倒不觉得,一时间两人竟有点尴尬。舒五像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一般,陆崇将身体朝里挪了挪。舒五亦明白,轻轻过来乖巧地躺在他的外侧。
舒五心中百感交集,像是有谁将一杯滚烫的开水沿着自己的五脏六腑浇了下来,先是心脏,然后是胃部,最后是微微痉挛的小腹。
这带来给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