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五回到了玉娘处,想带着她一起接舒四回家。
然而两个人站在督军府前的人群中左灯右等也不见舒四出来,直到后来陆崇出来疑惑她们怎么还在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舒四早就回去了。
既然没有回到她们的家中,那么就必定回了长史府,舒五便带着玉娘赶过去。长史府中已经空无一人,原本叱诧风云的荣娘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人在庭院的一个偏僻角落发现了蹲在地上的舒四。舒四听见脚步声便站起身来,本来强颜欢笑的脸庞看到了玉娘之后便再也绷不住,扑在她怀中大哭起来。
“女儿错了。”舒四道。
玉娘亦是泣不成声,揉着她头发道:“当日你姐妹二人过来同我说出这样的计划,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便再也没有放下过。可叹我虽为你们阿娘,却不知小四何时竟然对长史情根深种,不知小五为着陆崇已经犯险至此。”
玉娘说着便流下眼泪,舒四喃喃道:“别说阿娘不知,我也不知自己竟然爱他至深。”舒四说着便笑了,脑海中似是回忆起了那并不算遥远的初见,如今已经恍如隔世了。
“当日女儿见到他,便被他风度吸引。我虽是乐籍女子,然而自幼跟着阿娘竟真的没吃过什么苦。说起来对这世间的认知,还不如小五看的清楚。我初见他之时,竟好奇他是如何兼备儒雅与倜傥神采的。”
“有了好奇,便有了留意。留意着留意着,便发现了阿娘与小五对他的敌意。真是傻啊,竟生出了同他一样的叛逆之心。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放在心中挥之不去。后来也想过要不要就不再喜欢他了,可女儿自幼被阿娘疼爱,少年成名又被大家捧着,人们说他不好,我便瞧着他好,那些达官显贵越说他不堪,我便觉是他们的嫉妒之情作祟。”
“等到阿娘告诉我他与小五的事情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竟是一错到底了。可怜小五从前对我百般劝解,我却害她如此揪心。”
舒四低头笑了笑,继续道:“然而喜欢了这么久,早就忘记了不喜欢他是什么感觉了,甚至比听说他的肮脏往事更叫我难过。由此我的心境便也变得暗沉绝望,直到听说小五要嫁他的时候,我才突然像是活过来一样,或许这是我与他此生唯一的机会了。”
“然而我竟没想到他也会喜欢我。”舒四道,转头看向舒五,露出天真的神情问她道:“你会想过有一天不爱陆崇吗?不会吧,我亦没想过,只是我这爱竟然在阴谋中开了花,你与陆崇是向生而活,我与他却是向死而生。”
“也许我们本就是一路人,被致命的绝望感吸引,便再也出不去了。”她笑了,转瞬留下沉默的泪水,道:“可怜他还曾想过带我远走高飞,我多想这一切是真的。”
舒五扑到她身边,哭着道:“四姐你可以的,你可以远走高飞,离开凉州的。我与阿娘俱可以陪你,你觉得哪里好,我们便待在哪里。”
舒四环顾四周,沉默地笑了,道:“我多想啊,不过可惜没什么机会了。我来到长史府那么久,虽然打探出不少的秘密,然而这荣娘背后的主人是谁我仍是没有猜透,我没有猜透,那人却已经知晓了我的存在。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杀我了吧。”
“那人还要长史把你送到鱼朝恩那里,不过应该不可能了。”舒四道。
舒五也想起段朗之在荣娘面前的种种怪异,道:“那荣娘似是见不得长史同女子亲近,若不是段氏家族的人,会不会是与他另有关系的人派来监视他的,又是女佣,莫不是姻亲关系?”舒五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
舒四按了按她的手道:“必是姻亲,不用再猜了。我已知晓,只是还不曾同你提起,那女子家中应是有着极大的权势,听闻长史纳妾的消息还曾派人打伤长史以作警告,那女子爱蓝色的鸢尾,或许还有着从前铁勒九部的血统。”
两人正说着,便突然听见在远处石头上坐着,腾出地方让姐妹二人谈话的玉娘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舒五欲起身查看,只觉后颈猛地被击中,眼前一黑便瘫倒在了草地上。
舒四微微一笑,道:“你来了,你还能出来吗?”
段朗之道:“为着见你一面,我逃也要逃出来。”
舒四道:“你见我,做什么呢?”
“乃是为了杀你。”段朗之狠狠道。
“那便好,如今你既然还能逃出来,若再遵大人旨意杀了我,只怕自己性命也无虞了。”舒四道,手指摸到了他持着利剑骨节突起的拳头,道:“死你手里,我也安心。”
他的脸上已布满泪水,仍不顾她手指留在自己手背上的温度,道:“我爱过你,也曾想过为你奋不顾身放手一搏,可你负了我。”
他大吼一声,手中利剑对着面前女子当胸穿过,嘶喊道:“你负了我,我便杀了你,叫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深爱过你!”
舒四露出了与宿命和解的微笑,望着他的眼睛道:“真好。巧了,我也没有爱过你。长史与我两清了。”
陆崇本就担心舒五与玉娘回到长史府寻找舒四的举动,虽然一直有魏风跟着,奈何长史府那么大,万一有照看不到的地方,他可承受不了任何意外。
故而忙完之后便马上过来寻她,魏风望着紧张的陆崇,摆摆手道:“没什么事情,夫人应该还在跟姐姐谈心呢。玉娘先回去了,适才坐了顶小轿子从侧门出来了。”
陆崇还欲让他将适才的场景说得再详细一点,便突然听见长史府内院之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两人急忙冲进去,见玉娘跪倒在沾满鲜血的舒四的身边,她的胸口还摇晃着一柄明亮的利剑。
魏风慌乱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没看见有人进来呀。”
玉娘放声大哭,陆崇欲上前说些什么,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