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嫂。未与他兄长成亲的寡嫂,她在闺阁之时就与他兄长整日并肩进出,尹都人人都说她是他的长嫂。
程积羽闭闭眸,将眼中怒意拂去,再睁眼时里面一片淡漠,像是世间一切都寡淡至极,他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致。
连同眼前女子也被一同抹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孤寒清冷。
他松开手,让一直不敢动弹的女子得以大力呼吸。
“那你就幽禁在此地,好好反省吧。”程积羽一走,院中就安静下来,山风微凉,连带着衣着单薄的沈岁岁也止不住瑟瑟发抖。
她在檐下站了片刻,蓦地跪坐在地,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砸在地面,纤细柔白的十指抓地,与黄土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看惯了金银绣堆,泼天富贵,第一次陷入泥潭,难以自救,她恶心,又无可奈何。
这黄土是她立足的地方,就如程积羽一般,让人难以逃离。
正值此时,院外一黑衣人翻墙而来,落在沈岁岁身边,单膝下跪,捞住沈岁岁手臂道:“岁岁,可无事?”
沈岁岁听得熟悉的声音,立时收起脸上脆弱的茫然,摸索着爬起来,道:“三哥?你们还好吗?”
“三哥无事,大家也都还好。”
沈三是沈岁岁父亲的义子,沈家夫父子战死后便是他一路互送回京,更于摄政王流放沈家后保存势力,企图复兴沈家。
这一年来,他一直在找机会联络沈岁岁,可惜穆山封锁严密,他伺机而动等待一年多,才于几日前和沈岁岁说上几句话。
而沈岁岁托他调查程暗。
“我去查过了,沈家确有程暗一人,只是前几日病死了。岁岁,你与他有旧?”
沈岁岁摇头,道:“没有。三哥,方才摄政王没有发现你吧?”
沈三:“没有,倒是你,你还好吗?他没有吓着你吧?”
沈岁岁是怕程积羽的。
一年前,沈家父子的尸身回国被拒德胜门外,先帝一纸诏书,判定沈家叛国之罪,又念其多年定国之功,只降旨惩罚家族流放。
同日先帝驾崩,尹都一片白幡素缟。
那夜京中彻夜长明,百姓门户紧闭。
只有沈岁岁披上从英灵殿移出来的父亲战袍,抱着装有丹书铁券的朱盒,叩响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摄政王明鉴,我父兄多年守边,一直忠心耿耿,未有过半点非分之想,他们忠心周国,绝不会叛国通敌,摄政王明鉴!摄政王明鉴!”
沈岁岁没有哭,她将朱盒高高举过头顶,请求曾经亲昵呼唤过的二兄,放他们沈家一条活路。
她一直从白日跪到晚间,程积羽才踩着月华而来,墨发披散,脸隐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
他站在廊下,伸手接过家丁的提灯,缓步走到沈岁岁面前,弯下腰与她对视着。
沈岁岁目之所及都是他俊美、略显苍白的脸,而嵌在上面的那双眼睛墨黑如夜,平淡如水,深得仿若巨渊,一粒石子投下都带不起半点波澜。
她从未与人这般近过,何况还是她自小以为的小叔子,遂不适地偏过头。
偏过头后,入目的就是游廊前方,立着的一个白衣清贵美人,那是摄政王的妻孙薇。
也是沈岁岁曾经的闺中好友,只可惜她嫁摄政王嫁得并不光彩,也和沈岁岁断了关系。
不然,沈岁岁想:或许求摄政王不行,再求求王妃?
她不过想了几许,未曾及时说话,面前男人就钳制住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目光相对。
程积羽开口,嗓音清冷艰涩,没有起伏,像冬日埋伏在巨冰之下的暗流,只待春来就可化作滔天巨浪。
“沈岁岁,你以什么身份来求本王?”摄政王挟制住她纤细的双臂,倏然将她拉至眼前,身上的甲胄声响,惊扰起沈岁岁沉滞的思绪。
沈岁岁将门嫡女,身份高贵,自小又与世家定亲,极少受过这样欺辱的对待。
只她现在有求于人,咬咬牙,低声道:“我……”
程积羽从前总不爱理她,远远见了也是绕道走开,后来她与他兄长婚事将近,不能见面,就请他送信。
他目露嫌弃,疏离地接过信,垂眸看着,嘴角微微上扬,倒也不是笑的样子,嘲讽居多。
沈岁岁也就渐渐明白:程积羽不喜欢她,至少不喜欢她嫁到他家去,想来也是,她在程碎暮面前是个娇弱女子,在别人面前可不是。
了解她本性的人,都以她为尹都闺阁之耻。
她与程积羽不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好似也不用知道,摄政王原本就不待见她。
现在……他问她:你以什么身份来求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