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难民众多,越往后,官差只怕会盘问得越严格,梨花给赵大壮银钱时,教他,“大堂伯,你们每人背个背篓,回程遇到官差盘问,就说进城卖草药的。”
这样官差就不会阻止他们进城了。
赵大壮把银钱放进衣兜,挑了把顺手的锄头,担忧道,“问你堂姑她们呢?”
“就说医馆人手不足,请她们帮忙碾药材煎药的。”
赵大壮心里有了数,麻溜的提起背篓,吆喝族里人动作快点。
他们前脚走,几个妇人抱盆提桶的也出门磨菽去了,菽有多种吃法,菽乳,菽浆,菽渣,其中菽乳以菽磨成浆熬煮过滤倒入釜里以石膏水点煮而成,煮熟后以木板固形晒干能放大半年。
菽渣油煎,硬而饱腹,是最易携带的干粮,可惜铺子没有石磨,得去正街井口那边的石磨上磨。
带路的是元氏,梨花叮嘱她,“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家中老人过世办席面用的。”
做菽乳的工序多,平时都是宴客才舍得煮上一锅。
元氏没了钱,无精打采的,梨花又去叮嘱小吴氏,后者心思通透,“你别担心我们,我们知道怎么说。”
城里也不太平,被别人知道铺子粮多,肯定会翻墙来抢。
她嘱咐梨花,“待会你把院门从里锁上,小心孩子们溜出去了。”
“好。”
夕阳的光跑得快,从院墙到屋檐不过片刻工夫,院里暗下后,梨花就把屋里的孩子们赶出来。
在族里,八九岁的女孩就开始做家务,十三四岁的男孩开始下地干活。
晌午安排活时,梨花并没喊他们,灶房的水和釜不足,烧水之事得往后挪,所以他们都闲着的。
一到院里,地面的热气升腾起来,一群人叽叽喳喳嚷着喊热。
梨花踩在元氏的木箱上,重重跺脚,“安静,村长爷有事让你们做!”
赵文茵牵着赵漾站在屋檐下,满脸愤慨,“村长爷才没说,是你说的。”
村长爷被大堂伯抱到床上去了,嘴巴动不了,不可能说话,她嘶吼,“甭想让我们替你干活。”
釜边温度高,烧水会烫伤,她才不上梨花的当呢,等阿耶回来,她还要告梨花的状。
她不肯干活,与她玩得好的几个小姑娘也看梨花不爽,但碍于老村长的威严,不敢明目张胆的反驳。
木箱暴晒了一天,烫得梨花脚底板发痒,她甩了甩脚,与个头最高的男孩道,“过两日我们就不在这儿了,屋里的家具留着无用,不如拆下来当柴火烧…”
别看孩子们在自家闹腾得凶,在别人家是不敢乱来的。
赵多田道,“大堂伯没回来呢。”
拆了家具,赵广昌回来骂人怎么办?他今年十四了,没有旱灾的话,家里都准备给他张罗亲事了,乍然听到梨花的要求,他迟疑不定。
梨花指着堂屋里与人聊天的老太太,“我阿奶同意了。”
众人回头,堂屋坐着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喊道,“三娘让你们做什么就做。”
赵多田指着卧房,“那我们拆了?”
“拆!”
男孩的破坏力最是大,梨花一句“拆”,他们欢呼雀跃的拥进卧房,吓得床上的老村长以为地龙翻身了,差点坐起来。
心落下后,他看向院里,炙热而无风的傍晚,梨花站在高处,模样说不出的认真。
整个下午他都在琢磨梨花的安排,接外嫁女回来是不想族里产生隔阂,收钱买牛是为更方便赶路,炒米囤饼拆家则是不打算回了。
她知道这儿待不下去了?
何时知道的?
是听说书先生说的?还是从王家进京的事儿猜到的?可恨他说不出话,没法问她。
“老头子,喝药了。”老吴氏端着碗,见屋里乌烟瘴气的,边小心翼翼护着不让药撒了边盯着碎裂的衣柜门,“多田,干啥呢?”
“三娘让我们拆家具当柴火烧。”
“这三娘。”好好的家具拆得跟断木似的,老吴氏叹息,“和她阿耶一样。”
都是会败家的。
左右不是她家的东西轮不到她心疼,她贴着墙走到床前,见老村长眼珠睁大,似是不满,她一头雾水,“老头子,你咋了?”
咋了?这败家娘们,他啥都没说她就把家底给出去了,日后可怎么办?
老吴氏不懂他的愤怒,给了那么多钱出去,不心疼是假的,可想到是老头子的意思,再疼也只能忍着,不过想到三嫂穷得叮当响,她心里乐得不行。
这不,喂老头子喝了药就匆匆忙去了隔壁。
堂堂地主,穷得一文都没有,能不让人笑掉大牙吗?
梨花见她进了堂屋,识趣的不往里凑,而是把刘二买回来的药材倒地上,年龄稍小的姑娘掐叶儿,能碾碎的全部碾碎,年龄稍大的姑娘缝布袋,用来装碾碎的药材。
针线活是姑娘们最喜欢的,哪怕是破布,引线时也宝贝得很。
热气退去,夜晚的凉升了起来,梨花生了两堆火,这一忙,就忙到后半夜。
赵广昌拖着沉重的步伐敲门。
梨花好奇城里的情况,一直在门边候着,听出他的声儿,噶的一声拉开了门。
城里已宵禁,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赵广昌塌着肩,神色颓废。
梨花侧身让他进门,“大伯,外面如何了?”
地上铺着竹席,五六个奶娃睡在上面,赵广昌小心越过,摆摆手,不欲多说。
李家去戎州城果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收到了风声,戎州粮库空虚,各地灾情上报后,戎州刺史勒令各地衙门劝说富户捐粮。
美其名是捐,实则白给。
李家受不了,决定跑了再说。
心事重重的穿过大堂,被院里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嘴。
九头牛并排挡在身前,蚊蝇嗡嗡嗡的直飞,它们身后,是拥挤得没有落脚地的院子。
陶鬲,泥甗下烧着火,竹子,木棍堆得满地都是,几个妇人正抬着簸箕出来,簸箕上铺满了白白的菽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