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双等候发落的眼睛,常岁宁道:“下去梳洗吧,此事过错并不在你。”
喜儿闻言怔然片刻,忽而泪如雨下。
女郎虽不记事了,但心中还是有她!
遂哭着叩头:“婢子多谢女郎宽恕呜呜呜!”
待得起身退下之际,仍是含着泪眼一步三回头地望向常岁宁。
常岁宁反倒被她望得有些良心不安了:“……还需她给周顶回信,陡然换人,恐他会生疑。”
而喜儿究竟是否干净,待经过此事,便也就明了了。
她不会冤枉忠心之人,而背主者亦不可轻恕。
“岁宁如今……头脑很是清明警醒。”常阔眼中有欣慰亦有心疼:“如此甚好。”
……
同一刻,安邑坊,崔氏门前,站着不少年轻的崔氏族中子弟。
崔氏一族既入京师起,各支族人便占下整座安邑坊,显赫光耀,京中无二。
而此时众人所在,则是如今人称崔公的崔氏家主崔据,其祖孙三代所居之处。
在众人的等待中,有马蹄声渐自坊门外传来。
很快,那行人马便入了众人视线,为首者正是崔璟。
“长兄回来了。”一位年轻的子弟抬手施礼:“我等特在此迎候。”
崔璟颔首,翻身下了马。
他今日率大军入城,穿得便是甲衣,腰间佩剑,下马间甲胄佩剑与战马鞍镫发出相击轻响,同一众着长衫的文士子弟格格不入。
崔璟视线扫过人群,未多停留,跨上石阶。
上前行礼的管事抬手相拦,出声提醒:“大郎君——”
崔璟利落地解下佩剑,丢给一旁的亲随,吩咐道:“元祥随我入府,其余人在此等候。”
“是!”
那队精锐立时分列两侧,动作整肃,气势煞人。
一群崔氏子弟神色各异地交换着眼神,很快跟在崔璟身后一同往府中走去。
崔氏的根基虽不在京师,但此处所居,处处亦显底蕴深厚。
高墙之内,洞门重重,移步换景,前见碧瓦飞甍,侧有高阁耸立。
崔璟穿过一道道重门,来到了正厅前。
厅中,有着靛蓝长衫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厅而立。
崔璟上前,向那道背影行礼:“父亲。”
那背影久久未动,崔璟便久久未得直起身来,亦未再语。
无声的僵持下,一行崔氏子弟面面相觑,皆觉气氛紧绷。
又待片刻,那道负手而立的背影终于转过了身来,现出了一张肃严的面孔,而其上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在视线触及到青年身上的甲衣之际,彻底变得阴沉。
开口之际,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怒意与讽刺:“你还知唤我父亲,还知自己姓崔——”
“这两年间,族中多次去信催你回京,你视而不见之际,可还记得自己身上流着的是崔氏的血!”
“谁准你盔甲不除,形容不整,即入崔氏此门!”
“一身污秽杀气,玷我崔氏门风!”
“你为崔氏嫡长孙,如此妄悖不堪,何以为族中子弟之表率!”
崔璟垂眸静听,黑而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阴影,面上不曾因这些话而有一丝变动。
这是他的亲生父亲,亦是如今崔氏的宗子,崔洐。
见他始终不语,而族中子弟神色复杂,崔洐自觉面上无光,怒气更盛,蓦地甩袖:“……简直丢人现眼!”
“来人——”他声音冷厉如冰:“带这逆子去祠堂反省,同列祖列宗请罪。”
“……郎主这是在作何?”一名姿容秀丽的妇人带着女使走了进来,劝阻道:“大郎凯旋,时隔两年方才归家,如何就要让他去跪祠堂?”
听得这道声音,崔璟未抬眸。
崔洐也未曾理会妇人之言,只盯着崔璟,声音愈冷:“怎么,你这是要忤逆为父吗?”
崔璟抬手,转身出了厅门。
那妇人抬手想要将人唤住:“大郎……”
崔洐面沉如水:“莫要管他!”
又与仆从冷声道:“还不快些给他带路,若无引路之人,他如今恐是连去祠堂的路都不知该怎么走了!”
老仆:“……”
郎主是懂阴阳怪气的。
没点阴暗的智商还真听不懂。
老仆应声“是”,跟了上去。
片刻,崔洐亦甩袖离去。
妇人跟上去,轻蹙蛾眉:“郎主这又是何必?”
“难道你不曾看出,这逆子如今愈发张狂了吗!方才见你来此,他甚至连一声母亲都没有……简直……简直……”
见他气得要说不出话来,其妻卢氏叹了口气:“喊不喊母亲,也没什么紧要…只是郎主,莫要再动气了。”
她一路柔声劝说着。
前头,一名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年刚从外面回来,见得门外的玄策军,轻“嘶”了口气,避远了些,进得府门内,便一眼新奇地问府中仆从:“……是我那长兄回来了?”
“回六郎君,是大郎君回府了。”
“他人在何处?”少年崔琅连忙问道。
“此时……应是在祠堂了。”仆从的声音略低了些。
崔琅“嚯”了一声:“竟这么快便直奔主题了……我还没来得及去瞧瞧热闹呢!”
说着,拿手中折扇重重敲了下身边小厮的脑袋:“我就说让你将车赶得快些!”
小厮捂着头委屈巴巴不敢反驳。
“阿兄想瞧热闹,去祠堂瞧便是了。”一名少女迎面走来,非但年纪与少年相仿,眉眼轮廓也极相似。
这正是少年崔琅的双胞妹妹,崔棠。
“去祠堂?”崔琅“啧”了一声,畏冷般缩了缩脖子:“我可没这胆量。”
又问崔棠:“阿父呢?眼下可还康健?”
“你浑说什么呢!你明知长兄这两日便要回京,还敢出去厮混,今日族中同辈子弟迎候长兄,就你一个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