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说话间,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说话之人快步走了出来。
借着院门外悬着的灯笼,常岁宁看清了那人的脸。
虽从二十出头变作了三十出头的模样,但也并不难辨认。
那正是她曾经的贴身婢女,玉屑——
对方行走间仪态无可挑剔,且很有一等女使的威仪。
但仍一眼便可见,她脸上那并非是神智清醒之人该有的神态。
很快有两名侍女提灯追了出来。
其中一人快步上前拦住了玉屑去路,语气复杂犹豫:“……玉屑姑姑,殿下此时并不在府中。”
玉屑闻言猛地停下脚步,神情怔然了片刻后,瞳孔一阵紧缩,整个人都战栗起来,像是想起了极痛苦可怕无法接受之事。
此时,敛了呼吸的常岁宁就站在距其两步之遥的假山后,将其这番神态变化尽收眼底。
“殿下没了,殿下在北狄被人害死了……”玉屑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未能护好殿下,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言毕,如陷在了痛苦往事中的她突然毫无预兆地推开拦在了身前的女使,奔进了夜色里。
“玉屑姑姑!”
两名女使赶忙跟随。
见她们离开的方向正是祭堂所在,常岁宁未急着跟上去,而是弯身自脚下捡了块石子,走到那院墙下,拿石子在墙角处画了几下,快速留下了一个看似简单的图案。
此处并非主院,墙壁本就有些斑驳,这图案在上面并不显眼,便是瞧见了也不会多加留意。
但在有心之人眼中,却一定足够醒目。
她今日前来只为见玉屑一面,探一探路。
方才所见可知玉屑身边有至少两名女使守着,如此情况下,她纵有天大本领,也没有办法对玉屑做任何事而不被人疑心。
且此处是长公主府,而她此时已不是李尚,在此处作妖,毫无优势可言。
所以,她要让玉屑主动来找自己,别的暂且不论,先占下主动权再说。
而不管是对方是真傻还是假傻,只要还活着,那么就别妄想可以将真相藏起来。
……
“常娘子这是去哪里了?”
常岁宁刚回到前厅外,就见先前去沏茶的女使快步走来,显是找了她好一会儿了。
“我方才有些腹痛,便去寻了净房。”常岁宁状似有些不自在地胡诌道。
那女使看了眼她回来的方向,那处确有净房在,便也未多想,只微皱眉提醒道:“长公主府不比其它,常娘子还是不要独自走动得好。”
常岁宁态度也很端正:“姐姐放心,再不会了。”
少女神态并不谄媚讨好,白皙漂亮的脸上只有认真反省之色,如此一句姐姐喊下来,叫女使愣了一下。
片刻后,面色不自觉缓和了下来。
——毕竟又没闯什么祸,小姑娘家腹痛就近寻个净房又有什么错呢?反倒是她刚才那般严肃做什么,真是不应该。
“晚间风凉,常娘子进厅内吃些热茶果子。”
常岁宁点头道谢,依言进了厅中坐下。
待吃了盏热茶,又安静坐了一刻钟,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常岁宁才提起去寻郑国公夫人。
女使点头,带着她回了祭堂。
二人刚近得祭堂外,便有失控的哭声入耳。
却不是段氏——
虽说方才常岁宁走后,段氏也一度放飞自我哭出了声来,但哭到半场,忽有更为悲切猛烈的哭声不期而遇,段氏回头一看,只见是玉屑疯了般扑了进来跪倒伏地痛哭。
这阵势将段氏唬得哭意也没了,忙往一旁让了让。
那两名追来的女使欲将人带回去,但她们越拉玉屑越是挣扎得厉害,挣扎间撞到香案上,头都磕破了。
这般又哭又闹地折腾许久,待常岁宁到后没过片刻,便见人力竭昏厥了过去。
如此才算平静下来。
见玉屑被扶了下去,段氏长长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道:“咱们也回去吧。”
常岁宁便点头,并不多问任何。
回到常家,常岁宁沐浴罢,坐在梳妆桌前,由喜儿拿雪白棉巾绞着头发。
随着灯影轻动,镜中少女面庞模糊,似真似幻。
今日算是不虚此行,接下来只等玉屑那边的动静了。
但虽说要等,却也不能干坐着只等这一件事,她还有许多其它事要做。
次日晨早,常岁宁照常起身去往演武场。
正午时分,常阔早朝归家。
常岁安应邀出门会友去了,今日不在家中,用午食时便只父女二人在。
常岁宁是个想到就要去做的人,饭间便说起了拜师的想法:“阿爹,我想拜三爹做老师,让三爹教授我读书。”
常阔扒饭的动作一顿,将口中食物咽了下去,患得患失地看着女儿:“岁宁这是又不想习武了?”
“岂会,可每日习武的时辰至多半日,余下的时间便浪费了,不如拿来读书。”
这句话如一颗定心丸,叫常阔露出欣慰笑意:“看来我们岁宁是想文武兼备……你如此上进,阿爹自是赞成的,可作何非要拜你三爹做老师?他忙于国子监之事,平日脱身不得,十日半月只怕都来不了一趟。”
常岁宁:“三爹不便来,我去国子监寻他便是。”
常阔一愣:“可国子监里的学生皆是男子——”
“我正是想知道男子们学的都是什么。”常岁宁眼底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天真期望:“但我又入不得国子监,思来想去,只能拜三爹为师,方能有机会触碰一二。”
常阔听得心中一痛。
这种身为父亲却不能满足女儿如此小小心愿的感觉,对一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来说,实在太痛了。
心痛自责之余,又不免觉得不公。
可恶,凭什么他优秀至此的女儿不能光明正大作为监生去国子监读书!
跟不能接纳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