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那些小动作快准狠而敏锐,旁人未看清,他却看得再清楚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劣势在哪里,习武时日尚短力量尚且不够,便多是借用巧势。
所以,真正压制对方的并非她的外在与力量,而是打法与气势。
打法是军中的打法。
气势是无惧的气势。
而说起她身上那股无惧之感,早在大云寺她面对神象的攻击时,他便已经留意到了。
不,或者说在更早些的时候……
早到他第一次见她。
班师回京的路上,魏叔易遇到刺杀的那日——
说来古怪,彼时他并未曾真正留意过她,目光也未有在她身上真正停留,但此时却好似重新回到了初见时,一切都莫名清晰了。
那是暮时,她与魏叔易一同自山林中而出,作少年打扮,也的确像极了一名真正的少年,因才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她很是狼狈,衣袍被刮破,身上发间都沾挂着草屑碎叶。
但她的眼睛很平静。
除去外在的狼狈,根本看不出她刚经历了什么。
崔璟行马看着前方,然神思中却好似回到了那日,于昏暗暮色中与那双无惧的眼睛对视了。
所以,若问她是个什么样的女郎……
他认为或首先应抛开女郎二字,不必以男女之分作为前提来限制对她的评价——
她无疑是个极不同的人,也是个极值得被欣赏的人。
她像一株刚破土的青笋,生机勃勃,生长的飞快,只需一场春雨,转眼便成了一株笔直青竹。
那么,再之后呢?
若就这般由其生长,她究竟会长成什么模样?
崔璟眉眼间藏着思索之色。
登泰楼很快到了。
等在楼外的一壶,刚看到崔璟等人过来,便赶忙跑进了楼中告知自家郎君:“郎君郎君,大郎君竟然真的来了!”
可怜他顶着烈日在外头等到现在,好端端的一壶水都要给晒冒烟儿了。
崔琅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长兄!”
待他迎上前时,崔璟甚至刚下马。
“长兄可算来了!”崔琅壮着胆子去接崔璟手里的缰绳,殷勤地替自家长兄牵马。
跟着下马的元祥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请柬来。
崔琅眼尖地瞧见那请柬,强忍住心中忽起的酸楚,强颜欢笑着问:“长兄也是受常娘子之邀前来么?”
崔璟瞥见他的神色,顿了顿,道:“顺道。”
跟着崔璟往酒楼里走去的崔琅心中便又升起一丝希望——长兄是顺道来常娘子的拜师宴对吗?
看着也迎了出来的胡焕和昔致远等人,崔璟道:“有我在侧,你们反倒不自在——这坛酒特意带来与你们助兴。”
元祥已将挂在马背上的酒坛子取下,走了过来。
崔琅眼睛亮起,越过一壶,把那坛酒接了过来单手抱住:“多谢长兄!”
看着自家郎君不值钱的模样,一壶面色感慨,一坛酒就能把郎君给哄好了啊。
崔琅喜滋滋地抱着酒坛跟着崔璟往里走,却被伙计拦下。
“作甚?”崔琅将那酒坛子抱得更紧了些——难道还不准自备酒水不成?
伙计赔着笑提醒道:“这位郎君,不然您将马交给小人如何?”
这都牵到他们大堂里来了!
虽说他能猜到这兄弟二人的身份,也知这马的主人是玄策府那位,可也不兴这么干啊。
崔琅回过神来,才将缰绳递给伙计,又不忘交待:“这可是我长兄的马,好生喂着!”
伙计殷勤地应下。
元祥向候在楼梯处的常家仆从出示了请柬,崔璟便上了二楼而去。
崔琅抱着那坛子酒,眉飞色舞地与同窗们炫耀起来:“这可是我长兄从玄策府里特意带来的!”
他的语气颇有气势,如此渲染下,众人看向那坛酒的眼神不禁带上了敬畏。
胡焕甚至有种错觉——喝了这个就能一个凌空翻直接翻到战场之上,立马杀敌一百个起步。
崔璟已来到了二楼处。
他来得算是迟的,放眼望去众人多已入座,拜师礼已经开始。
崔璟阻止了要开口通传的仆从,示意勿要惊扰打乱。
他走到一旁站着的常岁安身侧即止步,视线落在了那正行拜师礼的少女身上。
常岁宁抬手执礼,垂眸拜下。
见此一幕,常岁安强忍着眼中泪水转过头去。
“?”崔璟困惑地看着他。
常岁安哽咽着小声道:“我……我就是想到妹妹出嫁时拜别家中的情形了。”
崔璟:“……”
常岁宁拜罢三下,乔祭酒朝她笑着招手:“来为师这里。”
常岁宁遂上前。
“为师也给你备下了一份拜师礼。”乔祭酒说话间,有一名书童捧着长匣走来。
众人皆看向那长匣。
那些受邀而来的十来名国子监监生,心中已有答案。
有人比了比那匣子的长度,小声道:“祭酒何时钓了条这么长的鱼……”
“既放入匣中,想必是晒成咸鱼了吧。”
于是,常岁宁也做好了会看到一条够长又够咸的鱼干的准备。
但匣子被书童打开,被乔央取出的,却是一把伞。
伞柄为上好紫竹,伞面之上绘有青色山水。
“这把伞是你这位老师亲手所制,这三日连鱼都顾不上去钓了……”王氏笑着看了眼乔祭酒,温声对常岁宁道:“拿着吧。”
常岁宁回过神来,双手接过,捧在身前。
她看过去,只见乔央、王氏,皆含笑注视着她,再往一旁看,还有满脸欣慰的老常。
赠伞有庇护之意。
而没有这把伞,没有这场拜师宴,他们也在也会庇护着她。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是她的家人了。
但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