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吧。”
已累得半步路都不想走的仆从欲哭无泪,却也唯有脸色涨红地与女使道了谢,又跟着女使从偏门进了长公主府,去赴一场无中生有的净房之约。
两刻钟后,仆从自长公主府内出来时,微颤的步伐的确虚脱得像是在净房蹲了三天三夜。
段氏看在眼中,深觉良心不安,决定回头再补上五两银子。
长公主府的女使却疑心难消。
待目送着段氏的马车走远后,女使回了一趟长公主的居院,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
再三确定了什么东西都没少之后,女使不禁陷入了自责当中——她想什么呢,堂堂郑国公夫人怎会来长公主府偷东西呢?
段夫人可是长公主殿下生前最最要好的娘子,段夫人此番连祭祖之行都未跟随,专留在京中祭祀长公主殿下,而她竟以此等小人心思来揣测人家,她还是人吗?
女使这厢羞愧难当,而带着赃物逃之夭夭坐在马车内的段氏,已收起了伤怀的心情,沉浸在了心愿得偿的欢喜中。
她握住了常岁宁的手,压低声音感叹道:“宁宁呀,你这梦做的当真是神了!”
常岁宁笑而不语。
她还有更神的。
“不知你能不能再帮伯母一个忙?”段氏眼神殷切带着一丝请求。
“夫人请讲。”
“若你再有机会梦见殿下……可否帮我问一问,她投胎去了何处?”段氏眼底有着思念之色。
常岁宁顿了一下,道:“既还能入梦,想来是还未曾投胎。”
“也对……”段氏想了想,眼睛忽而微亮:“那能不能同殿下说说,若她投胎,便投来我这里!”
“?”常岁宁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腹部,略觉惊恐。
段氏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她虽想说愿意为了殿下再努力一下,但在小辈面前还是选择含蓄一些:“若能投来我们魏家总是好的,子顾一时半刻是娶不上媳妇的,大约指望不上……若殿下等不及,去二房也是行得通的。”
听着段氏提供的投胎思路指南,常岁宁尽量从容地点头:“……有机会我会转达。”
“不过……这都十余年了,如若殿下迟迟未曾投胎,会不会是有什么未了的遗愿?”段氏转而思索着道。
“或许是。”常岁宁透过被风拂起的车帘一角,看向车外街道。
段氏便托她再有缘梦到时,帮着问一问长公主未了的遗愿。
常岁宁点了头。
她是有遗愿未了。
但她打算自己亲自来了结。
马车经过登泰楼时,常岁宁的目光无声停留了一瞬。
不久后的将来,她与孟列,或是要见上一面的。
车外的风更大了些,日光再次被灰云遮蔽。
京中只是天色稍阴了些,但京外皇陵,此时已下起了雨。
晨早时尚是天气晴好之色,然祭祖大典刚过半,天色忽变,冰凉的雨点很快砸了下来。
不得已之下,圣册帝唯有领百官离开祭坛,入内殿继续未完的流程。
重阳落雨本非什么稀罕之事,但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这场打断了祭祖大典的急雨,便无可避免地滋生出了不祥的寓意,这份不祥在百官间无声蔓延开来。
祭典罢,圣册帝独自进了皇陵内殿,静静看着那些在香烛供奉之下、摆放于神龛之上的李氏牌位。
她身上仍服着祭祀衮服,花白发髻之上天子冠冕旒珠轻动。
白烛与殿内的长明灯也轻轻晃动着,明暗不定地映在圣册帝已显老态然威严日甚的眼眸中。
她静立许久,才语气不明地缓缓开口。
“连你们,也在怪责降罚于朕吗——”
“朕为大盛江山尽心尽力,未曾为己为明家而行颠覆之举,却仍背负骂名无数……然,若无朕,无阿尚,大盛江山又何来这十数年的太平?”
“朕为大盛已失骨肉至亲,难道朕唯有将这一切拱手让与于大盛毫无功绩贡献之人,才不算错吗?”
她句句都在问,但那些威严肃穆的牌位注定不会给她回答。
她也无需她们的回答,她心中自有答桉。
殿外风雨声萧瑟,直至夜半方停歇。
次日晨早,圣驾启程回京。
然路途过半,又遇大雨阻途。
大雨误了原定的赶路计划,且一路雨水未断,此一日圣驾一行临近京师时,天色暗下,城门已闭。
圣册帝未再急着催促前行,而是下令于大云寺内休整一日再行入城。
这倒不是什么先例,历年于皇陵祭祖罢,回程之际圣驾都会于大云寺内停留一两日,奉香祭祀。
众人冒着冷雨赶路多已疲累,入了大云寺安置下来,喝罢僧人送来的热汤,换上干爽的衣物,大多都早早歇下了。
崔璟未歇,湿了的衣袍也未来得及去换,他于大雄宝殿前的长廊中,正同下属安排着各处布防巡逻之事。
此时,有人披着大氅,撑伞而来。
崔璟看过去。
来人收伞交与长吉,朝崔璟走了过来。
“圣人召崔大都督事毕之后,去一趟天女塔。”魏叔易转达道。
他与群臣方与圣人议事罢,然圣人未肯歇,而是冒雨去了天女塔,并交待令崔璟也过去。
崔璟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魏叔易将话带到后,却未有急着离去,似于原处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道:“崔大都督可便移步一叙?”
崔璟看他一眼,而后转身走在了前面。
魏叔易便跟过去。
二人行至长廊尽头,元祥与长吉会意守在不远处,两人当差之余,不忘一阵眼神厮杀。
“何事?”崔璟开口问。
“我今日方知,芙蓉花宴后,圣人曾着人暗查二月初春时常娘子于何处做了何事,且是令人事无巨细查探了一番……你可知圣人此举为何?”
廊外雨声喧嚣,几乎将魏叔易本就谨慎压低的声音彻底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