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房间的墙壁上, 有菌丝听到令妄行喊出的“阿姐”两个字后蠕动了一下,但没有接下来的动静。
因为它们都习惯了。
令妄行幼年的时候总是会看到幻觉,分不清幻觉和现实的区别。
长大后, 她的症状好转了, 但有时还是会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
在令妄行的幻觉当中, 最常出现的词句就是“姐姐”。她对帝国的王近乎偏执, 有时候在说恨她,有时候又在求她把自己带走。
这一次她又看到什么了?
菌丝网络里流动着这样的字句。
“轰——”
一声惊雷打断了令妄行的妄想, 她似乎回过神了, 安静地坐在床边。
监视菌丝没再观察到她的动向,无聊地又蠕动了回去。
这颗星球最初在芬格斯的系统里只有一个平平无奇的编号, 被选中作为实验星球, 后来被令妄行命名为“仿王星”。
仿王星常年电闪雷鸣, 最近又进入了雷暴季, 雷云彻夜不息。
令妄行对声音极度敏感,每次打雷的时候都会暴躁,每年雷暴季的时候黑色宫殿都会血流成河。
她刚刚才杀了两个芬格斯人和三只转换雄虫,躺在床上消停了一会儿, 勉强入睡, 却感觉到了姐姐的气息。
不是常见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精神力, 正从她意识海中那个奇怪的烙印上散发出来。
令妄行歪了歪头, 耳畔令她烦躁的雷声居然都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不是雷声没了, 是她的意识正在被拉入一个陌生的精神空间。
伴随着阿姐的精神力越发明显,她眼前一花,意识体彻底进入了精神空间。
……
令妄行环视四顾, 周遭的一切都是她没见过的模样。这是个很小的寝殿……呃,或许该叫卧室?只能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看风格像是单星球时代的产物。
所有的家居陈设都很旧,但被打理得很干净,让她不至于嫌恶。
而令如律就站在她的面前。
——这处房间,是令如律前世租房的卧室,她心里想着不要透露日月花王宫的情报,结果不知道怎么就把精神空间幻化为了前世最熟悉的地方。
“王姐?”令妄行下意识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又立刻上前,笑容扩大,“你终于又来见我了——”
她奔过去抬起双手,仿佛是一个要掐住令如律脖子的姿势,然而却在手指碰到令如律的前一瞬间身形被定住。
令如律淡然地抱手睨着她:“这里是我的精神空间,我说了算。”
令妄行的身体不由自主行动的起来,被按到了唯一的那张课桌前坐着,老老实实转过椅子,面朝着令如律。
她显然第一次有这种体验,无法肆意妄为了,蓝色的眼睛像波斯猫一样圆睁着,不可思议地盯着令如律。令如律从中看出了控诉。
过了几秒,令妄行反应了过来:“放开我!!我要杀了你、姐姐!让我和你打一场、放开我——”
令如律悠闲地倚在床头和她相对:“你杀不了我。”
姐妹俩都随意地穿着居家长袍,竟然和这个场景意外地很搭。
令妄行挣脱不开,咬牙愤怒地瞪向令如律。她的瞳孔瘆人地竖了起来,虹膜下的菌丝一缕缕闪烁。这表情按说是很有威慑力的,在芬格斯星球上,令妄行也用无数血腥残暴的行为证明了自己的危险。
可在令如律眼中,她只是落入笼中的野兽,甚至还是野兽幼崽,毫无威胁性。
“嗯……”令如律手指抵着下巴,陷入沉吟。
她实在是缺乏相关的沟通经验,烙印真的沟通上了,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她装一个好姐姐或是坏姐姐,她心里都有模板,都能完美地表演出来。可那有什么必要呢?令妄行不是周思思,令如律没必要骗她。
可要她表现出“真实”,那她内心里对令妄行就没什么真实看法,只是觉得陌生,还有几分新奇——她从来没有过姐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方面的情亲,自然生疏。
会触动烙印,多少也是出于好奇的理由。
她该说什么,劝戒向善?算了吧,她自己都不是什么善人,这个话题想想就发笑。
说我会救你?不,她目前也还没下这个决定。
拉近关系?从未见过,又谈何亲近。如果现在令妄行真的死了,令如律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波动。
她想了想,决定把话题抛给对方。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令如律语气平静无波,“在这里没有第三者会听见,你可以尽情地说。”
“什……”令妄行皱眉,对上姐姐的表情。
令如律捕捉到了令妄行眼中闪过的一丝茫然慌乱,忽然想笑:到了正经对话的领域,这家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令妄行开口要说“我杀了你”,就被令如律把嘴皮子也定住了。她无能大怒,喉咙里狺狺狂吠。
如此反复几次,令妄行终于消停了,阴郁地闭嘴盯着令如律。
她不说话,令如律就继续压制着她,还变出了一套茶具来,当着令妄行的面喝。
精神力模拟出的花露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芳香扑鼻。
令妄行鼻端抽动了几下,没忍住问:“那是什么?”
令如律回答道:“槐花露。”
她很自然地朝令妄行举了举杯子,“我最喜欢的口味,你要来点吗?”
令妄行警惕地看了她一会儿,点头。
令如律打了个响指,一个杯子就飞起,凑到了令妄行嘴边。
令妄行迟疑饮啜了一口,偏了偏脑袋停顿住,令如律仿佛看到一个表情包:宇宙猫猫头.jpg
令妄行没喝过真正的花露。
她从小到大没出过仿王星,那里没有植被,只有菌丝。
被芬格斯用来替代虫族花露的食物是某种改造菌类的汁液,尝起来黏糊糊的,有一股恶心的生苦味,就是宫殿外种植的那些红色“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