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王二夫人倒是在贾母下首坐着呢。
但王夫人笨嘴拙舌, 日常还需要薛姨妈来帮衬她呢;邢夫人倒是有几分口才,但她在贾母面前素来不得脸,又和王夫人不和, 哪里会帮忙呢?
薛姨妈变了脸色, 在坐诸位都看见了, 却都当做没看见,让她连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上首的贾母笑呵呵地说:“好了玉儿,你姨妈这些日子正闹心呢,你且别烦她,来陪我说说话。”
贾母一发话,薛姨妈眼神瞬间就清澈了。
——如今薛蟠锒铛入狱,虽然他只是个小虾米, 朝中众人多把目光放到在贾雨村及其同党身上,暂时没传出来要拉他过堂的消息。
可明眼人都知道, 薛蟠最低也要判好些年的监禁。
经过薛宝钗的反复告诫, 薛姨妈心里很清楚, 如今的薛家, 更加不能失去贾家的庇佑。
从前薛姨妈在贾母面前, 就宛如女清客一般, 如今就更加不敢得罪对方了。
她讪笑着放开了黛玉的手腕, 勉强露出安抚的笑意, 努力对黛玉散发善意:“好孩子, 快去老太太身边吧。你们祖孙这么久不见,老太太早想你想得不行了。”
“我也想外祖母呢。”黛玉笑着走到贾母身旁, 直接就在脚踏上坐下了, 旁若无人地问道, “这些日子外祖母胃口如何?可曾好生安睡?听了什么有趣的新书或曲子?”
侍奉在旁的鸳鸯一一答了, 贾母笑呵呵地听着两个女孩子一问一答的。
直到黛玉问完了,她才伸手点了点黛玉的额头,调侃道:“可见是成了婚的人,像个小管家婆似的。”
鸳鸯凑趣道:“依我看呀,老太太这是冤枉林姑娘了。也就是您她才忍不住问了又问。但凡换一个人,她能多看一眼?”
一席话把贾母哄得哈哈大笑。
邢夫人抓住机会,夸赞道:“要不怎么是老太太亲手养出来的呢,外甥女就是孝顺。”
这话比不上王熙凤俏皮,但却搔到了贾母的痒处。贾母难得给了她几分好脸色,倒叫她受宠若惊。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鸳鸯暗暗撇了撇嘴,安静了下来。直到邢夫人不说话了,她才又配合着黛玉,一起哄贾母开心。
邢夫人若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一时觉得老没意思。
她知道鸳鸯为什么不肯配合她讨贾母欢心,但她觉得那件事自己也很冤枉。
是大老爷要讨鸳鸯做妾,吩咐她来找贾母说这件事。她一无儿女依靠,二无钱财傍身,虽名头上是正室夫人,却处处都得看丈夫脸色过活。
丈夫直接吩咐她做的事,她哪有拒绝的余地?
而且,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位鸳鸯姑娘,气性未免太大了些。
大老爷不是没得逞吗?
况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便是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这样想的邢夫人完全忘了,当初贾赦讨鸳鸯不成,恼羞成怒之下放出话来:只要有我在一天,我看谁敢把她要了去?
这句话等于直接断送了鸳鸯的姻缘,人家一个妙龄少女,怎么可能不记恨?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不多时翡翠掀开帘子放了探春进来,声音响亮地报了一声:“老太太,三姑娘和柳姑爷来了。”
探春夫妇衣着光鲜,相携走了进来。黛玉趁机多看了一眼,见两人之间的氛围和谐,便知探春婚后别的不说,夫妻感情应该不错。
只是不知,柳家人口众多,探春这大奶奶当得可还顺意吗?
心里思索着,黛玉起身避开了探春夫妇给贾母行礼。在他们拜见完长辈之后,又和他们互相见了平礼。
贾母关怀了两句,就叫柳大郎去前头见贾政了。丫鬟拿了个高脚几来,就放在黛玉旁边,探春轻摇着团扇坐了,笑道:“林姐姐倒是比我来得早。”
黛玉道:“我家里人少,事情自然少。不像你,出个门还要先拜别这个、拜别那个的。”
“这倒也是。”探春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喜欢热闹些。”
见她说起话来容光焕发的,双眼炯炯有神,就像是一个随时准备开赴战场的斗士。看来在柳家混得不错,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意思。
黛玉心里替她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有几分担忧。
不管对方是否享受争斗的过程,只要入场了,就有输掉一切都风险。
可如今在长辈们面前,许多话都不好说。
于是,探春来了之后,场面就从黛玉和鸳鸯两个人哄贾母,变成了三个人一起。
他们三人都是会说话的,也都是受贾母喜欢的伶俐女孩子,自然把老人家哄得通体舒泰。
直到自鸣钟一连响了十下,阴阳先生定下的吉时快到了,贾母才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去东府给惜春送嫁吧。”
她拍了拍探春的手,左右看了看他们姐妹,有些惆怅地说:“惜春是你们姐妹里极小的,如今也要出嫁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黛玉依偎着贾母,撒娇道:“就算是出嫁了,在您跟前还是孩子。您可不许因着我们都成家了,就觉得我们都长大了,只顾疼你的重孙辈们了。”
贾母呵呵笑道:“最疼你,最疼你。我就算谁都不疼,也得疼你呀。”
这话哄好了黛玉,但一旁的探春可不依了。
“我就知道,老祖宗惯会偏心你姐姐的。林姐姐是老祖宗长心里的美玉,至于我们呀,就是那地上的草棍儿。”
众人都被她给逗笑了,贾母一边笑一边道:“从前我只道,你们姊妹里最促狭的是玉儿,如今我才知道,三丫头这张嘴也不遑多让。”
黛玉和探春一左一右搀扶着贾母,祖孙三人说说笑笑走在前面。邢王二夫人并薛姨妈三个跟在后面,穿过大观园来到了宁国府。
东府的尤夫人是个周全人,哪怕早已经和惜春撕破脸了,这小姑子要回家待嫁,她还是好生收拾出一个清静的院子来,只盼着安安稳稳地把这尊佛给送出门去。
因而惜春自回了宁国府,日子倒是比在荣国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