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 两个孩子也开始学叫人了。
一开始,许氏和周氏两个乳母有意讨好黛玉这个当家奶奶,便引着两个孩子对她喊娘。
说实话, 初听到时, 黛玉心里是很激动的。
但她更清楚, 徐樗和徐桂的亲娘是大嫂甄夫人,不过是因为某些变故暂且寄养在她这里而已。
哪怕是她对孩子最渴望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要使这种小巧手段剥夺另一个女子为人母的权利, 更别说想法已经转变的如今了。
不过,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她没多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个乳母一眼,随后便认真地和两个孩子解释:“乖,我是你们婶母。你们的娘姓甄,等过段日子,给你们看她的画像好不好?”
这么小的孩子, 还分不清楚“娘亲”和“婶母”的具体区别。在他们心里,这只是不同的两个称呼而已。
因此, 对于黛玉和奶娘说的不一样,他们只是有些迷惑而已。
好在他们对黛玉极为信任,黛玉对他们又看护得紧, 两个奶娘知道自己端的是谁的碗,从来不敢挑拨她和孩子们的关系。
两个小家伙纠结了片刻之后, 便很自然地顺从本心,跟着黛玉教的来了。
等徐禄回来时, 不但按照黛玉的吩咐, 带回了甄夫人的画像, 更带回了甄夫人的第一封回信。
“奶奶不知道,您先前寄的那两封,大奶奶根本就没看。”徐禄有些愤愤,觉得自家奶奶如此劳心劳力替对方照顾孩子,对方还这样怠慢,实在是让人心寒。
这却也在黛玉的意料之中。
因着早就想过这种可能,黛玉并未动怒,只是问道:“等她看了信之后,又是什么反应呢?”
徐禄道:“因着院子小,小的有有心留意,听见大奶奶在屋子里痛苦呢。先是哭了一阵,后停了一阵又哭。
然后又停了一阵,还是哭。但最后一次哭过之后,她却又大笑了起来,还把小的吓了一跳。”
“那老爷、太太还有大爷,他们是什么反应?”
徐禄仔细回想了一番,声音就低了下去:“他们……他们好似都习以为常了。”
想到某种可能,徐禄不由打了个哆嗦,有些惊恐地问:“奶奶,您说……大奶奶她不会是……”
后面的话他没直接说出来,只是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显然是觉得甄夫人多半是已经疯癫了,而且日子还不短。
黛玉叹了一声,斥道:“别瞎说!她作为亲娘,孩子离开自己身边那么久,哪有不想不念的?
我那第三封信上写了些孩子们的近况,两个孩子都会叫人了。她看了高兴,自然就笑了。”
徐禄想了想自家娘子对宝贝女儿的喜爱,觉得很有道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的不该编排大奶奶,等下回再去了,就给大奶奶磕头赔罪。”
“那倒也不必。”黛玉笑道,“想来大嫂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只你日后遇事需三思再开口。
还有,对大嫂更恭敬些,多了解了解她的情况,直接回来告诉我,我也好说给两个孩子听。”
——开玩笑,甄夫人产后抑郁,自然不乐意亲近孩子,定然有人说过她类似“你是疯了”的话。
按照徐茂行的说法,抑郁的人本就敏感。
若是徐禄再为这个去磕头赔礼,甄夫人并不会觉得宽慰,只会想到“原来我的疯病,已经传到京城去了?”。
这对她的病情非但毫无帮助,反而还会加重。
好在徐禄和徐寿兄弟都不像他们的爹娘,心思简单,听黛玉说得有道理,便也信了。
黛玉知道他们夫妻疼爱女儿,便赏了他一匹适合小女孩用的料子,徐禄欢欢喜喜地告退了。
等徐禄走了之后,黛玉就拿着甄氏的画像,去西厢房了。
西厢房里,两个孩子由乳母带着在旁边的毯子上玩初级孔明锁。还有兰珍,她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看账本。
却是黛玉觉得兰珍的水平可以学看账了,就告诉了胡太太。
胡太太也很信任她的品性,每日里兰珍来时,都会跟着两个婆子,把胡家最近的账册送过来,晚上兰珍走时再带回去。
原本胡太太说,不必如此麻烦,等兰珍用完了,再一总带回去就是了。
可黛玉毕竟谨慎,也知道再亲近的关系,也需要仔细维护才能长久。
因而便笑着说:“可别。你看我们家,哪有那么大的地方?”
就这一句话,胡太太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更觉得自家女儿有福,得了这么个好老师。
饶是如此,黛玉教兰珍算账时,已经把胡家今年上半年的一切收支了然于心了。
但她从未特意显摆过,因此除了徐茂行之外,旁人皆不知晓。
她先是去看了看兰珍处理账册,见她算盘拨得极溜,已经算好的账也没有错的地方,便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屋子的另一边。
“婶母。”
“婶母。”
两个孩子早就看见她进来了,但他们都知道不能打扰兰珍姐姐学习,所以一直都忍着没有出声。
直到黛玉走了过来,才迫不及待地丢了玩具,一前一后扑过来抱大腿。
徐桂更机灵一点,抢先仰着白嫩嫩的小脸说:“婶母,我好想你!”
晚了一步的徐樗被妹妹抢了风头也不着急,跟着奶声奶气地说:“我也好想婶母。”
黛玉弯腰摸了摸两人的脑门,笑眯眯地说:“婶母也想你们。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了东西来。”
她记得徐茂行说过,当小孩子懂得用“我”来做自称时,就逐渐开始明辨是非了。
因此,黛玉也慢慢不将他们当成不懂事的孩子对待,尽量平等地和他们交流。
她是个喊有耐心的人,也颇怀稚子赤心,和两个小朋友之间的相处,可比徐茂行这个熊孩子强多了。
看见她手里拿了张纸,两个孩子都好奇极了,不知不觉就松开了她的腿,你一言我一语地问:
“婶母,这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