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男人撑着藤椅扶手站起来。
他突然烦躁到有些煎熬。
酒精的确是太会麻痹人,叫人情绪失控的东西。
他该去洗个澡清醒一下,而不是坐在这里闲情逸致地赏月。
洗完澡出来,毛巾擦着头发。晏峋微侧头,就看见那间敞开门,却没开灯的衣帽间。
动作一顿,毛巾无意识地在发尾掖了两下,垂到身侧。
烟灰色的真丝睡衣,泅上水渍。贴着肩骨,冷气一吹,更显冰凉。
属于宋朝欢的偌大的衣帽间,仍塞得满满当当。
他替她买的那些东西,她一件都没有带走。
胸腔有规律地起伏,呼吸并不重。
可身体里的某一处,却好像横亘着一支细长软韧的针。随着呼吸抽疼。
那痛意并不显深刻,却绵长到让人无法忽视。
只在七年前那个晚上,有一丝外泄,向来掌控得游刃有余的情绪,仿佛在宋朝欢提出“离婚”后,就再也不能随意支配。
这样的失控感,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老太太那些话。
“晏峋你看,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有人愿意留在你身边,是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她笑着对那个,刚换了新保姆的小晏峋说,“一旦你的价值达不到他们的预期,你就没有用了。”
“人有了牵绊,就有了弱点。晏峋,晏家人不需要弱点。”
……
漠然盯着那堆没人要的东西。
晏峋想,其实他并不需要她。
正如宋朝欢不需要这些衣服。
-
宋朝欢是在门店开始装修后,才下定决心,给孟沅老实交代的。
越洋电话打过去,等待接通的时间里,不免想起俩人分开那日的场景。
孟沅出国那天,孟阿姨有场手术,是她一个人去送的。
在机场,孟沅抱着她。
不愿叫她看见她脸,只将眼睛磕在她颈窝里。
却极力控制着发声的音调——张扬的音调,好似她只是同从前一样,搭国际航班的头等舱,或是沈确的私人飞机,去国外看场秀。
“我走了啊,别太想我。反正很快就回来了。”
宋朝欢紧紧回抱住她,咽了口,想努力把哽在喉间的那团异物咽下去。
却最终只发出个单一的,用力的“嗯”。
机场上空的广播里,响起孟沅那趟航班催促值机的声音。
宋朝欢觉得怀里的人,簌簌地抖了起来,像在笑。
“朝朝,”她声音抖落地破碎又凌乱,同她说,“要是幸福是件这么困难的事情,那我往后的好运都交给你。”
很努力地笑了笑,轻声道,“不许让我失望啊。”
仍是那样,骄傲到有些不讲理的语气。宋朝欢眼泪一下落下来。
怀里的人却蓦然松开她,头也不回地朝安检口走去。
像躲在滂沱大雨下的车里,挡风玻璃的雨刮哗哗作响,也只是徒劳地让车外景象清晰片刻。
压抑的、迷茫的、酸涩的,所有难言的情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那个模糊不清,仿佛在她车前大雨里瑟瑟发抖的背影,在即将消失不见的那刻,宋朝欢笑着同她说:“好。”
…………
可惜,她终究是叫孟沅失望了。
电话很快接通。
孟沅像在走路,声音有些起伏,心情却像是不错:“怎么啦我的小宝贝儿。”
孟沅的长相,是那种叫人不容忽视,很有攻击性的美。给人的第一印象,也是那种被宠坏的骄纵大小姐。
宋朝欢一直觉得她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偏偏长成这样的孟沅,还老喜欢逗她。中学那会儿,孟沅开心了就喜欢捏捏她脸,看着她脸红,叫她“小宝贝儿”。
宋朝欢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才心虚地说:“那个,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我和晏峋,离婚了。”
“嗯?”孟沅一顿。
“已经领好离婚证了。”宋朝欢小声说完,紧张地等待起她的审判。
结果——
“漂亮。”孟沅简洁明了。并且没问她为什么离婚。
要不是捏着电话走在路上,甚至想开个免提解放双手给她鼓鼓掌。
宋朝欢眨眨眼,没想到是这个待遇。
瞬间放下心来,甚至有种难得的蠢蠢欲动的小骄傲。
像是明白宋朝欢不言语的内心活动。
“你喜欢的时候呢,就算我再不看好,我也希望你幸福。但你要是不喜欢了……”孟沅说着,“呵呵”两声,“那我可要好好和你说说我有多不待见他了……”
宋朝欢觉得,孟沅绝对是把“哪条狗都配不上我闺蜜”这个理念,贯彻得淋漓尽致。
等她终于细数完晏峋的N宗罪,宋朝欢听她突然笑出声来。
是那种想克制又克制不住,占到天大便宜的兴奋与快乐。
宋朝欢有点困惑,只听她说:“朝朝,这下你真的可以养我了。”
虽然不知道晏峋那狗逼到底有多少钱,但总不可能比和她在一起之后,没靠家族庇荫的沈确来得少。
离婚无孩,年轻貌美,身家没个千也有百亿,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
忍不住。
想想都要笑出声儿。
“朝朝,你说我是接着在德国念完法硕呢,还是回国啊?”孟沅畅想起来,突然觉得花钱和用纸又没有什么区别,“要不你来德国买个古堡陪我上学吧,我都已经念了小半年了,都适应了,不念完还有点儿可惜呢。”
“德国的硕士含金量挺高,我回去也好找工作……哦不对,就我这还要找什么工作啊,开个国际贸易财税律所算了。再买个私人飞机,要比沈狗那架庞巴迪逼格高的。就湾流G650吧,咱俩飞回去看我妈方便点……”
宋朝欢越听越汗流浃背,心虚异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