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漆黑无比,根本就不能视物。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妈便缓慢走了出来。
她那身脏旧,满是血污的布衣已经换成了一件淡黄色的殓服。
殓服很宽大,几乎将脚都完全笼罩在内,衣服垂在两旁也将手遮住。
露出来的脖颈并没有什么污渍。
其实最开始,我妈身上便不脏。
唯一蓬乱的就只有头发。
她走到了木桌旁边弯腰下来,头放置在了水盆之前。
我赶紧也到了旁侧,舀起水来浇在她头上。
她身体太过冰冷,洗头的过程中,还冒出来白气。
头发就如同稻草一样干枯,浸透之后甚至还有一些打结。
我仔细地清洗,又将那些打结的地方解开。
何采儿提前也在水盆旁准备了洗头膏,给我妈用了之后,很快她的头发也干净柔顺下来。
再用毛巾擦干头发,将头发披散在肩头。
等我妈抬起头来的时候,便再无之前那样凶厉阴翳的模样。
三千青丝披散,鹅蛋脸精致无比,鼻梁挺翘,淡淡的眉毛有形不散,略微陷下的眼窝,则是有一股异域的美感。
只不过她的皮肤太白,白的病态。
眼神之中的死寂淡化了很多,不过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执念却丝毫没有减少,反倒是愈发地深了。
我忍不住心头的酸意,眼眶发热,顷刻间就泪流满面。
砰的一下我跪在了地上,冲着我妈磕了三个头。
“十六,你不应该哭。”“妈,没走呢。”我妈低下头,她动作依旧有几分僵硬,声音却没有那么空洞了。
我擦了擦眼泪,可这话却让我眼泪更多。
何采儿轻声说了句:“姐,我帮你化个妆。”
她打开了化妆盒,先拿出来了一片口脂。
我妈也没有抗拒。
不多时,何采儿放下手。
我妈和前一刻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朱唇一抹嫣红,淡眉补了之后,便是细长的柳叶眉。
脸颊打上了粉,惨白被掩盖了下去,乍眼一看,已经不像是一个死人了。
岁月止步的精致容颜,竟还透着几分恬静。
我也站起身,脸上有了笑容。
内心之中,更是这辈子少有的喜悦和放松。
我正想开口说话,忽而院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砰砰的敲门声。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我话语被打断,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
何采儿也警惕起来,说了句谁?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午夜,哪儿会有什么人来。
要么是柳苇荡那头又出事,要么就是其它情况。
微风吹拂,我心一阵落空感,马上又回头看了一眼,我妈却消失不见。
房门外的声音有几分尖细。
“我们找人,刘文三,在么?”何采儿神色就更警惕了。
我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让她回房间,然后才朝着门口走去。
真有人上门,一道木门肯定是挡不住,还不如看他们是什么来头。
我直接拉开了院门。
外头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人瘦瘦高高,却是一副圆脸,颧骨高耸,单眼皮,没有鼻梁。
他穿着一身西装,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很假。
另一个则是长脸,身高和我相仿,明显是个练家子。
我注意到他脖子挂着一根绳子,东西却在胸口里面,应该是蠱玉。
这两人,来者不善!
我心里头也有几分气恼,他们早不来晚不来,我要和我妈说话的时候来,分明我妈的情绪什么,都和以前有了变化,现在她又走了……
“阴阳先生罗十六,我们听过你的名字,悬河决堤,泄洪入阳江,你救了江边很多人的命。”
那瘦高的西装男和我握手,笑容更多,却让我觉得更假了。
尤其是他说出来我的身份名字。
果然和之前猜测的一样,苟家对我们已经有所了解。
“刘文三在么?昨天我们送礼上门,见他不在家,就将东西放下。”他又问了一句。
有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不假。
他们送礼上门,这会儿也是好言好语,我也回头看了一眼。
房门已经打开了。
刘文三披着一件小褂子走了出来,他手里头捏着一个小酒瓶,嘴上也叼着烟。
光溜溜的脑袋上还有点儿泛红。
何采儿跟在他身后。
与此同时,另外的房门也被打开,何老太迈着小脚走到了那张躺椅上坐下。
手里头却握着哭丧棒,一下下敲击地面。
陈瞎子蹲坐在门框前头抽烟,狼獒趴着,两条前腿搭在一起,红色的眼珠提溜地乱转。
我心中定了不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们进门。
同时刘文三也开口说道:“黄鱼儿真重,什么尸体能当得起这么重的黄鱼儿?”
他吐了一口烟气,继续道:“我刘文三虽然喜欢钱,但是这么多的,收下去也心惊胆颤。还是请你们抬走吧。”
那两人进了院子,瘦瘦高高的西装男笑道:“阳江捞尸人刘文三,能赤搏水尸鬼,白毛的都能杀,又和阴阳先生罗十六一块儿,血煞解决了好几个,阳江里头的近千黑煞都奈何你们不得,何必这么谦虚?”
“我们来,自然是有一些了解才来的,我知道关于何酉民的事情你们清楚了,还有那棘手的孟欣书,也没将你们怎么样。内阳市的徐白皮,我们也有耳闻。”
西装男语速平缓不急,语气还比较笃定。
刘文三眉头紧皱了起来,他没说话了。
那人才继续说道:“这黄鱼儿是捞尸人喜欢的东西,也是我们的诚意,想请你捞一样东西,并不是尸体,虽然有一些危险,但是苟家准备得很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