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我看陈瞎子落泪,还是在阳江,险些无法打捞出她女儿清儿的时候。
他的一颗心,平日里硬若磐石,甚至脸上都透着冷漠无情,只有在至亲之前才会流露出柔软的一面。
此时这两具爹娘遗骸被如此对待,于他而言,那痛恐怕堪比利刃剜心!
我努力地张开口,想要安慰他几句,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好了瞎子,事已至此,掉眼泪是没用的。”刘文三粗犷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和干涩。
陈瞎子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双臂因用力过大而微微颤抖着,好似要将那两个骷髅头骨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操,你都变得娘们兮兮了,还怎么办事?大不了老子到时候给你让让路,让你先动手,一棍子敲死那老杂碎!”刘文三瞪着陈瞎子,嗓门大得几乎破了音!
陈瞎子的眼睛忽然闭上了,接着他就脱下来自己身上的外套,将所有骸骨全部装了进去,又将其打包好,紧紧地束在肩头。
而后,陈瞎子便不再睁开眼睛,单手撑着哭丧棒,当真像是个垂暮的瞎子老人一般。
刘文三低声碎碎念了几句,摸出来一瓶二锅头滋了一口。
“雨小了,等下去看看,张尔总不能厚此薄彼,挖了你老瞎子的爹娘坟,不动我刘文三的,不过我那老爹被挖挖,我倒是没那么气,我先说好了,要是他真挖了我家的祖坟,这路我就让不得,先给你打好招呼,免得到时候你说我不仗义。”
刘文三这碎碎念,明显也是和陈瞎子在说话。
陈瞎子却丝毫没有回应,只是那么僵直地站着,手中的哭丧棒斜杵在地上。
我努力地压抑住心头的懊悔和恨意,伸手从兜中掏出一张细麻抄纸,简单地画了一个图,大概就是我们进村之前的那条河,以及我粗略看过的村后的山势。
河水形成了割脚穴和反跳水,整村的方位是破军不可当,而第一个凶宅,是孤单房。
这整个村子的布局都是给我们的,这才是张尔的手段。
我余光瞥了一眼陈瞎子肩头的包裹,微微定了定神。
挖了遗骸出来,并不能完全肯定不会再出问题,必须按照柳昱咒所说的,将这里彻底拆除了才行。
我凝神研究着图纸,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就过了半个多小时,外面的雨势已经开始变小,乌云退散之后,天色竟然开始渐渐放晴。
阳光穿透云层,照进院子里,地面上聚满了一摊摊的积水,折射出亮眼的光晕。
阳光开始慢慢透过门窗照射在我的身上,可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暖意。
我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出了屋门,趟过地面的积水走出了院门。
其余人也都跟在我身后,一起走了出来。
村中的道路泥泞不堪,脚步踩踏在路面上发出难听的啪叽声响。
我们一行人走了大约两三分钟,经过了几个土屋之后,就来到了第二处屋宅。
这一间宅子比前一座要大上不少,并且这宅子很诡异。
在屋门之前立着一根杆子,这杆子笔直,其上还挂着不少吊钱儿。
寻常的门前立着笔直的杆子,或者是生长着树木,叫做穿心煞,而在此处却又不是这样,因为这宅子与寻常的宅子不同,它并无院落,正对着路面就是大门!
而大门两侧的地面略高一些,在外形成了坡度隆起,整个高过了宅子的地基,甚至于还高过了门槛!
以至于就好像屋宅要比寻常路面矮一截似的,还没进去,阴翳的感觉就已经深了几分。
“啧啧,这宅子,看上去要比刚才那个气派不少,十六你算算,这是不是张尔给我整的?单看这宅,他看来要重视我一点儿?”刘文三声音之中再次透着调侃,似乎想要打破沉闷的气氛。
“最好不要是……”我的眼皮狂跳,声音不安。
“嗯?”刘文三的语气有些异样,他皱眉道:“你还怕文三叔顶不住?我命也没那么软。”
我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那门前的杆子,声音沙哑地说道:“这根杆子,叫做‘纸钱山’。其上吊着的钱,是给死人的,有纸钱山在外,宅内必定经常出祸事,丧事,家内哭泣不断。”
“而这路面地势高于地基,又叫做门扇两旁欺,主宅内夫妻不和睦,各怀心思,同床异梦……更会家财散尽……”
我刚说到这里,刘文三的脸色顿时阴沉无比,他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很清楚,刘文三以前最怕的就是何采儿再找别人……他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也是因为如此。
停顿了一下,我直接踏前一步,伸手推开了屋宅的大门!
吱呀的声响之中,明明这是一间刚修好的宅院,却透着一种破败的感觉。
大门被推开之后,一眼就能看见,大门的门槛地势,竟还要比屋内高,甚至于这门更是过高,几乎都已经突出了墙壁,以至于墙壁上方的位置压着木梁,似乎是用来堵死因为门高而出现的缝隙。
整体的感觉,就像是这整个屋子是从外往里凹陷下去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