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甩脱一些旧有的阴影。“抱歉。短斧、锁链……吞世者来过!”“来了,并且往参事厅走了。”莫尔斯说,符文在他漆黑衣袍的角落若隐若现。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说话。他的声音变得古怪,包含了异样的沙哑,这出自其喉部的损伤。他没有对此进行解释。“我们过去。”基里曼说道。他们始终没有遇到活着的敌人,吞世者杀死了所有拦路之敌。越靠近参事厅的所在地,地面上出现的尸体就越多,血污在台阶上凝固成污秽的红毯,断裂的骨骼在遭到粗暴的碾压后,和撕裂的皮甲与折断扭曲的枪管一起挤成一滩残渣,其中爆弹与动力武器力场造成的破坏极易辨认。吞世者的暴力从未消失,他们只是明白如何自控。当愤怒灌注到他们的行动中时,战争猎犬的全部特性将回到他们的每一次挥刃之中。安格隆来过这里,比他们更早。基里曼起初感到喜悦,因为有一名基因原体比他们更及时地回到了马库拉格。但是另一种可能性迅速进入了他的大脑:也许安格隆依然不够快。他们走上台阶,参事厅之外的门厅比外面干净得多,没有死者,血迹稀少,一些烧黑的痕迹留在曾经挂着长毯和壁画的洁白墙面上。昏暗的光线与空荡荡的寂静一同将此地封锁。阿斯塔特的战靴留下脚印,他们的行动轨迹更为分明。数小时之前,他们抵达此处,没有进行作战,接着他们离开,就像此处已经没有留守的价值,所有该发生的事情都早已发生,所有的灾难都已经步入死亡的终点。基里曼摇了摇头,从灵魂中涌上的惶恐和愤怒快速被压制:“父亲的房间在楼上。”佩图拉博不言不语,与基里曼一起几步跨上楼梯。漫长而昏黑的走廊在他们的脚步下缩短,越靠近康诺的房间,四周被烧毁的焦炭就越多,在极高温度下碳化的粉尘在他们奔跑带起的气流中扬起,将长廊化作盛满黑灰的管道。在灰烬的背后,隐约可以辨认出那些高至天花板的书架,被天使石膏像环绕的古老画作和坍塌的塑像。残灰的余温在黑暗中冷却。吞世者往返的脚印伴随他们前进,留下鲜血淋漓的指引。四周安静得离奇,静到足够罗伯特·基里曼听见血液在自己太阳穴流动的声音。地上灰烬的总量远比被损毁的书籍和藏品能残留的灰尘要多,人,一个单词跳进他心中,很多人死在这早已熄灭的火焰中,烧得如此透彻,以至于除了不可燃烧的杂质之外,连气味都没有留下。是怎样的火焰能将万物焚毁到绝无残留的地步?康诺·基里曼的房门在漆黑长廊的尽头紧闭着,没有持续战斗的响声或空气燃烧带来的噼啪脆响,但烈火烧燎留下的痕迹比黑暗的光照环境更为深邃,它顺着封闭的门缝由内而外地蔓延,宣告了一种无声的结局。他突然想到许多年前,他五岁的时候,康诺与他远离城邦、远离政治,在美丽的皇冠山下狩猎。那天康诺不小心跌倒,捂着他手臂上意外划出的伤口,告诉凡人都有死去的一天,然后对着他笑。马库拉格依然屹立,康诺说。只要它还在,你就不会孤单。他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渺小,失败,不能原谅。他的一部分正在断裂,被膨胀的怒气和彻骨的痛苦破坏。罗伯特·基里曼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在推开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期盼什么。铁器的冰冷渗入他的皮肤深处,他触摸着它,知道门锁内部的机械结构已经遭到破坏。“去吧。”佩图拉博轻声说,即使身处黑暗,以基因原体的视力,依然能看清他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的脸,他的眼中闪动着难以辨别的情绪。“没有什么能比你预测的情况更糟。”罗伯特·基里曼转动把手,睁开的眼睛感受到一阵刺痛。接着,他发现自己的战靴前端被一缕忽而从打开的门中溢出的光芒点亮,明亮,洁净,温暖而熟悉。那是康诺工作时会点亮的电灯,颜色略偏暖黄,这帮助着他在通宵达旦的政务处理中找到日间的清醒。他的心跳立刻加快。门被打开,明亮的光从门内慷慨地涌出,如瀑布飞流而来,刹那间将罗伯特·基里曼浸润在日光般的暖色调光芒里。执政官华丽堂皇的办公室中清洁如新,象牙和黄金的闪耀摆设安然放在原处,橡木书架上的大面玻璃反射出办公桌上的白纸、卷轴,和一台复古的大方块沉思者。种种为了适应原体体型的巨大褐色木质家具仍然在那里,被光洁的透明漆点亮,替这奇迹般光明的房间增添了错落的生机。康诺·基里曼站在桌后,衣冠整齐,精美的盔甲上几乎没有划痕,疲倦,但完好无伤。他严厉的神情在见到罗伯特的那一刻放松。执政官放下双手举起对准门口的卡宾枪,绕开一些东西,走到罗伯特身边。“嘉兰叛变了。”他说,不提语义上令人不愉的内容,他的声音如此亲切,以至于罗伯特怀疑自己已经落进另一个过分美好的幻景,一个讲给孩子的完满童话。罗伯特摇晃了一下,在养父身前单膝跪下,直视凡人不再年轻却仍然清明的双眼,隐藏在他心中的高涨怒火瞬时灭却,喉咙中的哽咽却久久无法散去。他无助地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一些战斗残留的端倪。室内的一座雕像从东侧被搬到了西侧,遮住被烧毁的一小片地毯。木刻的雕像手臂曾经被折断,又简易地以胶水暂且重新固定。桌上的文件变得太少,盛放垃圾的小桶里则全是烧焦的纸片和被打碎的玻璃渣。这不可能是康诺一个人打理的结果,有人帮助了他。“罗伯特,”康诺抱了抱他的养子,握住他的手,“你来了。”“可是……”罗伯特茫然地问,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腿。他回过头,见到的东西超越了他的想象。一枚小小的棋子,雕刻成白色的塔楼,本该与任何桌面上的普通棋子一般无二,如今却凭空变出了两只细长的洁白小手,捏着一块刚洗过的小小抹布,试图把基里曼的腿从它擦地的道路上挪开。他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为那枚小巧的棋子让路。塔楼向他栩栩如生地鞠了一躬,勤恳地擦着地上残留的灰尘和血迹。一枚黑色棋子小兵努力地跳到康诺的座椅扶手上,借助扶手上的布料韧性一下子跳上桌面,慢腾腾地挪到打开的棋盒中。也许是好不容易完成了它的那份职责,它放下微缩的枪支,自觉地躺下,不再移动,身上极浅的金光静静消散。这就像是一次无声吹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