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无力:“所以,我们是被炸到……两千多年前的萨特拉达深渊了?”他穿着一身用防水布、钉子和电线铜丝组装的简单袍子,头发半黑半灰,脸上沟壑分明,一圈用小刀粗暴修剪切断的胡子环绕着那副经典的严肃表情,就像每次他们打了胜仗时一样,令佐兰十分熟悉。在一通交流过后,男孩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叫马尔申。他是谁?啊,他不太清醒,实在很难想得起来。他躺在这……他的手是完好的,呼吸顺畅,腿很轻盈。他正在安装熵场的什么仪器,那是什么?他一点儿想不起来……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发出浑浊的抽气声,仅存的两个肺在胸腔内抽搐。人类不算太欢迎这两个高大的中老年人类,警惕地审视他们身上的伤痕,检验他们身为战士的危险性,将他们安置在较为偏僻的海洋岛屿中。佐兰的面容比他老得稍快一些,近二百年前——或两千年后,他在赫鲁德战役中所受的伤势,从未得到真正合适的医疗条件,用他自己的话来讲,他能活到现在,全仰仗“帝皇的基因科技保佑”。“什么,我一定是没有睡醒,现在我们一定身处我们宽敞的医务室,打着怡人的吊瓶,躺在干净的病床中央,等着药剂师来照顾我们的伤情……”佐兰唠唠叨叨地念着,又闭上眼睛。这里的人不认识星际战士,他们也恰巧没有针对人类的使命在身。从当上帝皇的阿斯塔特以来,他们突然又变回了自己。他虽然长得年岁过大,实则还是个几十岁的年轻战士,纵然身经百战,面对未曾涉足的领域,还是难免感到新奇。——“请问,你们来自哪里?”英特雷克斯人有礼貌地发问。“你在担忧什么,巴拉巴斯?”佐兰问。佐兰跟随丹提欧克殿后,又砸出一枚静滞手雷,赫鲁德人尖叫着被撕裂。“真有你的,大营长,”佐兰咳嗽着说,“但为什么赫鲁德港口在地下?”丹提欧克瞪了他一眼:“你最好现在就闭嘴。”他咕哝了一声,冲到仪表台边上,噼里啪啦地敲起一大堆的按钮,并重重地挨个拉他需要的横杠。“我不是神经学专家,”丹提欧克神情绷紧,“治不了,没救了。”你是钢铁。前方的视野开始抬升,跟随其他的赫鲁德舰船,他们的船不断向高空接近。“身披坚甲,心如钢铁。”佐兰说,挺直腰板,“无论在这老化的铁甲中,尚存多少真钢;无论世事如何变转,国度如何衰于兴亡,钢铁将为你们而战。”他意识到丹提欧克话语背后的含义,原本流利的语言也结巴起来,“你是说,时间反了……”佐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丹提欧克的威胁也没有了后续。佐兰移动眼球,扫视周围。他依然在赫鲁德人狭小的飞船内部,被环绕在一堆从各种金属制品上拆下来的元器件中央。被他揣进包里的能量石封锁在由静滞手雷改造出来的静滞力场中,妥善地挂在了灯泡旁边。一些光滑的平面倒映出他现在的那张脸,对于星际战士而言,他的皱褶有些过多,头发有点太白,眼睛不够锐利,像一块被扔进搅拌机里的冷黄油,破烂不堪。“赫鲁德飞船。”丹提欧克抱过他的铁盒子,头也不抬地回答。佐兰迅速配合丹提欧克,开始打开那数十个复杂的开关,并紧张地检查着燃料和舱门气密性等决断生死的因素,直到引擎猛地爆发出轰鸣,然后进入稳定的运转。佐兰努力整理好他的呼吸节奏,感受到疲倦的四肢百骸中重新涌现活力。他咬牙跟上,同时又抛出几枚静滞手雷,加剧背后室内的能量和时间激荡,以此去赌他们能够在乱流将一切都吞噬干净之前逃出生天。那是你的身份,你的存在,你的生命之源。经过一番友好的谈判,他们弄来了全套的身体修复手术,数百年来,两人从未感到如此健康长寿。“我知道……咳,你把我手砍了,大营长,”佐兰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那一串摇摇欲坠的打结灯泡,“我也没想自己喝,就是您老能不能慢点喂?”“为了帝国,”丹提欧克轻声自语,追寻着原体的话语,从这些悠远的单词中,他总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擂击,“为了人类。如其之内。如其之外。”丹提欧克沉默许久,指向星球中央的那片雪白凸起。“这是个有人居住的星球?”佐兰拿那对象征性的、没连接神经系统的义肢,把自己撑在小船的舷窗边。“我是说,真正的人类?”他牙齿打着颤儿,额头发烫,手臂又有些发冷。那对金属的手臂,却仿佛遭遇了比冷铁更冷的某样事物,沉重地压在他身上,叫他动弹不得。他寒冷不堪,风卷着他的心,血管自顾自地飘荡着。一千三百年出头,老人们参与了一场西尔扎提星区对异形的驱逐战,凭借军事素质和长战经验,几乎可以说是完整地指导了整场战役。佐兰蹲下身。他的金属双臂让小船员十分好奇,盯着看个不停。“算。”他说,声音沙哑,像用了一千张砂纸磨成,“但誓言未尽。”“我想,是的。”丹提欧克低声说,“这里是旧夜。”你努力地想要做些什么,唤起他的注意,你的眼皮睁开了少许,没有头盔,你的头盔被摘下了,和你的铁甲一起,挂在舰船的墙壁上,像风干的草一样摇晃。你的手指正在用力,一声小小的摩擦声,你的指甲擦过了身下的钢铁。“到底还有多少艘赫鲁德船遗漏在外?”佐兰问。大营长为军士研究机械手臂的损坏原因,最后不情愿地得出答案——源头在于佐兰手臂残肢末梢的神经坏死。“不过,你们的船叫什么名字啊?”马尔申好奇地问,仰着脖子与丹提欧克长满胡茬的脸对视,“你们从来没有提到过。”过了一会儿,你意识到风是你的呼吸。手指的疼痛来自于冷凝的血。呼吸。这个单词跳进了伱的大脑。你的肺一点一点地挤压出风的颜色,气流的颜色,铁的颜色,钢铁的灰色。他们曾为西尔扎提所做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若非需要一些必须的物资,他其实很少离开奥德赛号,因为每次起降都会赋予他极大的痛苦。很快,他抬起头,拍了拍手上的土,冲着大营长丹提欧克洋洋得意地笑起来。“那么,我们的名字的确该铭刻于纪念石碑中了。”丹提欧克假装严肃地回答,调节着通讯频道。丹提欧克把他手中的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