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天降大雨,才把战场上烧了三日的火彻底浇灭,城门白骨露野,城内狼嗥鬼哭,不知今夜有多少人被破家灭族。
一个士兵站在城墙上,背对城内,看铠甲的精细度是个索虏的头头。城中的财宝早就被首批入城的士兵所掠,运回大营,余下的都是在淫掠妇女,“他”见此景,唯有长叹。
“黄偏将!”
两个小兵拖行一名女子路过,往角落里走,头头“哎”了声,不知是惋惜还是回应。小兵们对视一眼,摸不着头脑,女子来了力气,又开始挣扎,一人给她一巴掌,抽得两颊肿起,蒙头转向,片刻角落就传出了女子哀切的哭泣。
这黄偏将正是黄无依,顶了去世兄长的名字从征,十八岁参军,三十岁还只是个偏将。她麻木的听着耳畔的杀伐,正因十二年来,从未见南朝得过大胜,才没去投奔。
她刚入伍时,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跑到对面去,然而还没等黄无依做好准备,南军已被歼灭,或是溃逃。
随后,便是这攻城拔寨,杀人放火的场面。黄无依见了不知多少次,看着那些惨遭凌虐的老弱妇孺,若她跑去南朝,恐怕早晚也是这般下场吧,黄无依兔死狐悲的想。
远方传来三声号角,是集结的意思,黄无依这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爬下城墙。
大营内,肥头大耳的主将早就备好美酒,仿佛默认他们会赢。参军极尽谄媚的夸赞他的功绩,其实主将从未亲临战场,黄无依和其他人在前方出生入死的时候,他还在大营里搂着营伎醉生梦死呢。
将收集来的财宝赏赐与众将士,黄无依也得了些,没有参与狂欢,径直走进一顶帐篷。
“尸突玲”黄无依叫,这是她在军中,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唉”小姑娘发辫还湿漉漉的,披着羊皮,衣衫不整的出来见客,看到风尘仆仆的黄无依,毫不惊讶,因为她守护着她最大的秘密。
“你受伤了吗?等我一会,我穿好衣服就来”她是主将儿子小妾的堂妹,因为打仗,家里死得只剩父女两口人了,会吃奶就跟着父亲上战场,父亲当兵,女儿就做军医,父女俩相依为命。偶尔黄无依会想,如果她和父亲一块从军,大概就是尸突父女这般吧,不过...肯定是训斥她忘了祖宗更多些。
尸突玲十岁时,靠着堂姐攀上了主将家,父亲得以带着她转到这个营来,颇受优待。当时黄无依还未绝经,军旅劳顿,常有不便之处,偶然一次,让小姑娘发现了自己是女儿身,拿出这些年攒的所有家当,又是给她磕头,小姑娘才被吓住,没有揭穿她。从那以后,黄无依拿财宝给她,小姑娘给她看些不能与外人知的病和伤,就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我没有受伤”黄无依用胡语回应她,从襟中掏出一个藏了许久包裹,在地毯上摊开“我只是来把这个月的交了。”
“哇,好多!”尸突玲眼睛一亮,盘腿而坐,捡起只玉镯套上手臂,她体态纤纤,一垂手玉镯就掉了下来,仍然很高兴,咯咯笑道:“不错,不错。”
“我不喜欢汉人,你们汉人的首饰,倒是真的漂亮。”尸突玲往头上插步摇说,又回头问:“你的军饷呢?”
“这些够了吧,你要饿死我吗”黄无依抬下巴指了指那堆金玉。随着年龄增长,尸突玲也愈发精了,要黄无依从战场上收集珠宝,给她“上供”不说,还要收她一半的军饷。即便黄无依是偏将,手下也常有因为她是汉人而不服的,要知道她是女子,还不得把她活撕了。
尸突玲把视线从首饰上移开,淡色的眼睛幽幽的盯着她,点了点头,黄无依虽诧异于她怎会如此好说话,又怕这小妖女反悔,拔腿就走,尸突玲突然朝她丢东西,黄无依没有回头,反手一抓,展开手心。
“那镯子太大了,不适合我,你自个留着吧。”
“这是为何?”黄无依没有感到半点轻松,转身看向她,担心对方不为自己守秘密了。
“怎么,你还不乐意呀?我已经攒够嫁妆了”尸突玲歪了歪头,手指绕着自己的辫子玩“而且,我订亲了,阿爷让我少跟你混在一起,毕竟你表面上还是男人嘛。”
“我懂我懂…什么?你订亲了?!”黄无依一个滑跪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那,那,你不在了,我找谁看病啊,还会来女军医吗?”
尸突玲看她这副样子觉得滑稽,拍了拍黄无依的头,说:“我不知道。我当然会订亲,我都十六岁了,你还当我是十岁吗?所以给你留点钱,让你找个老实点的汉女照顾你。或者我给你开服假死药,你离了军队,自去远方嫁人。”
“你这个月的军饷也不用给我了,对自己好点吧”尸突玲站起来,拍拍手“托你的福,我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钱,要是缺的话,我可以借你一点。不过要快哦,估计打完这场,我和我阿爷就要回京去享福了。”
意识到她并不是在给自己选择,而是宣告,黄无依内心五味杂陈,有恨她自私的,有羡慕的,有迷茫...最终握紧了拳。
“我知道了...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话音刚落,又是三声号角。黄无依赶紧来到大帐,地图前,众将皆已就位。
“尔等可知赵之湄其人?”主将见人都到齐了,不紧不慢拿着羽扇驱蚊,开口道。旁边一位小将出列,说:
“我知道,大将军,此人乃南朝宗室,上任汉人皇帝之子,现任皇帝是他的哥哥。不知何原因,未曾封王,却把他派出来与我们打仗,侥幸让他赢了几次,乳臭未干,不足为惧,重点是...听说他长得倾国倾城,需戴上面具,士兵才能忍住不看他,十八岁,正嫩着呢。”
那将领揶揄的看了主将一眼,两人对视,猥琐的嘿嘿笑了起来。
“呃,咳!黄偏将,你有什么见解啊。”主将看向黄无依说。
要说他沉缅酒色,还能统率大军,除却他出身勋贵八姓外,便是知人善任,只要好用,管他汉人还是獯鹿人。因此黄无依官职虽小,主将也时常会问问她的看法。
赵之湄吗…作为南朝少有的胜将,黄无依早有耳闻,可她并不觉得单一人就能挽救整个南朝的颓势。物力,兵力,资历,都是他无法短期内拉近差距的。
那便让她试上一试,若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