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升平之音戛然而止,皇帝黑沉着脸自殿门外进来,端坐主座一言不发,大殿内气氛直降至冰点。
许勉思注意到高台之上,太后身旁一人侧首附在太后耳旁说着什么,只见太后听罢面色严肃又愠怒,后冷静下来强装镇定,她慈爱的望向台下的萧文烨招了招手,“乖孙儿,来,来皇祖母这里。”
皇帝叹了口气:“母后,今日之事,不是家事,不是袒护偏心便能消解的,宫门外百十号臣子上书,不能视而不见。若迟迟不交出人去有所交代,如何平众人怨念,树天家威严?”
好一个偏袒,太后再也忍不下了,索性将心中的郁闷全说开了:“我乃妇人家,不懂得你们朝堂之上的规矩,更不明白你们父子间出了多大的隔阂。我只知这孩子天生愚笨又早早没了母亲,长到如今可见是吃了不少苦。”
“若说偏心,试问皇帝,你这些年间可做得了公平公正?”
皇帝默不作声,良久才又开始为自己辩解:“这是两码事,怎可混为一谈。今日之事,母后您是万万不能掺乎其中的。”
太后此番是因为爱护孙儿,不舍孙儿受苦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这萧文烨本就是个傻的,和人争执如何争得过,只能哑巴吃黄连。
但皇帝这正直威严的模样,她实在是看不大懂。皇太子出了事,皇家脸面上也难看,皇帝不维护自己的儿子便算了,还要火上浇油未等双方对峙就急着要治罪。
据她所知,皇帝之所以还留着萧文烨这个傻太子的名头,还是因为忌惮于先皇后母家的势力,太子的舅父——定远侯。
而现如今,定远侯方才出征西北,势要攻破楼兰不肯休,皇帝在其临行前也给他下了军令状,定远侯虽知此行艰难,但也应下了。
然而此时,定远侯出征西北,危险重重生死未卜,皇帝紧着就来这番操作,就不怕伤了远征将士的心吗?
还是说……
定远侯此去定会遇难,那这就成了一个死局?
许勉思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正想时,殿外闯进来一人,高声道:“报!定远侯及其二十余名亲信,自入了玉门关便与大军走散,至今未曾寻得,生死未卜……”
“什么!”皇帝拍案而起,大袖下攥紧了拳头,“走散?如何走散!朕的定远侯大将军行军三十余载,打过不下千余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如何这次与大军走失了!”
眼下看的就有意思了……
自古君臣就似水与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两两相互制衡安得其所,却又时刻充满着危机,此消彼长。
不想,那日一面,或许就是最后一面……
她此刻终于明了萧峋之当初的话,所谓的请愿,不过是转手相卖。
得了门下左散常侍白威泰的礼,看似与之交易将女儿嫁到皇族得了太子妃的名头,的确,他也做到了。
但也同时埋下了隐患,白威泰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事没少干。齐王但凡查上一查便能拿到不少的证据,如此把柄也就交给了他人。
齐王位高权重,自然不愿沾染污点,与贪官污吏搅合在一起。若想抹去这些,最好的办法,也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先人一步撇清关系将对方送至牢狱当中,最好株连九族以绝后患。
也正因齐王位高权重,尽管那白威泰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只觉他在信口开河,发了疯、发了癫竟敢污了亲王的名头。
到时候,萧峋之便能将自己从中摘得一干二净,做他的十全好贤臣、好亲王。
皇帝即使知道,也会纵容他行事。因为他也能借此机会扯出太子妃的父亲与太子官官相护、篡位谋反的意图,也可打压先皇后母家的势力。
但若是定远侯先一步去了,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这太子之名便随时可以理所应当地摘得。
如此看,皇帝与齐王早早算计好了一切,各怀心思最终目的却是相同,都为了将萧文冶扶上太子之位。
那此时痴傻的萧文烨便是两人共同的眼中钉了。
若不除去他,萧文冶这太子之位便是废长立幼、于礼法不顾,是要遭史官文臣口诛笔伐的、遭万世唾弃的存在。
许勉思端起茶盏徐徐抿了一口,悠哉游哉看着这殿上演的一出戏,实在是精彩,比那戏台子上的不知精彩了多少倍。
只可惜,他们只敢借刀杀人,谁也不愿担上残害忠臣的名头,故此,谁也不敢亲自下手,谁也不能确定安定侯究竟是死是活。
估算着时间,三千里五天五夜,安定侯也该来到了。
“你!你!你!”太后恍恍站起身来,直指着皇帝险些气绝,硬是没说上完整的一句话,身子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太后太后!”太后身旁的宫人慌作一团,连忙扶住太后倒下来的身子,接着几个机灵的赶忙去太医署叫太医了。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却又咳了一声压抑了下去,“快去请太医,太后断不能有事,不然朕拿你们是问!”
好一场“母慈子孝”的戏码……
皇帝见自己戏还没演足,又补充道:“安定侯吉人自有天相,此军报切莫让侯府之人知晓,尤其是尚在孕期的护国夫人!”
“啊!”却不想此为家宴,亦是国宴。安定侯夫人既是诰命夫人,又是太子的亲舅母,怎会不出席在列。
忽听闻此事,安定侯夫人气血攻心,虽年轻许多却不必昏厥的太后好上许多,此番到底是动了胎气。
“皇祖母!舅母!”萧文烨见两边对他极好的亲人都倒下了,急得不知所以,两头都想顾却又都顾不上。
只有三四岁心智的他,急得就要哭出来了。
许勉思这才想起两方虽都不关自己的事,事事却都与身旁的小太子有关。
她扶额,在心中叹道:倒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这孩子又该如何来哄?
“没事的没事的,她们……”许勉思急得想跺脚,不知如何去解释,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两个人都不会有事。
这说起来,最可能有事的是你啊!
同样急得想要跺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