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难道,真的很希望我在这里杀了你?”
“其实你出去后,怎么说我都可以。”李元阙甚至还笑了一下,“我一直都待在羊狼砦,从不曾离开与金军对峙的前线。你可以指控我,但你除了这份指控,你拿不出任何其他的证据。”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坦荡又洒脱。
话里的内容明明是气人的,可字字句句,偏生反驳不来。
光渡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抓不到李元阙这个人,就无法对李元阙造成决定性的伤害。
而李元阙有这个自信,他不会被任何人抓到。
他们面对面,一坐一站。
光渡双膝并拢,脚尖垂下去,就能够到地面。
而李元阙就站在他并拢的膝盖前,那张俊逸的脸庞因为自信而熠熠生辉。
李元阙眉眼英姿昳丽,但眼神又很清澈,这种清澈与稚气无关,让人一眼感受到旺盛蓬勃的朝气。
他是一位战士,一位年轻的将军,在面对危险时,那双眼睛具有专注的攻击性。
可若他不把你当成敌人,里面盈着一点温和的明亮,整个轮廓就柔和下来。
光渡在朝中见多了老狐狸,那些人说话推推诿诿,露一半藏一半,叫别人去猜心思。
他们的气息贪婪而腐朽。
李元阙的眼睛,和他们都不一样。
年轻,锐利,李元阙有着冲破一切桎梏的凛然锐气。
他就是他,他不需要按照陈腐的规矩做事。
光渡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个反应看在李元阙眼里,可以说是光渡被他一句话噎住了,也可以说是有些无奈。
光渡垂下眸子,藏住里面的情绪,“王爷艺高人胆大,什么都不怕。”
“我确实有办法全身而退。”李元阙这话说得坦坦荡荡,眉眼潇洒又意气风发,“你虽不是良臣,但罪不至死。”
光渡彻底沉默。
李元阙骨子里的东西,一直都没变。
他心中自有一杆秤,秤上装的是公正。
是这个乱世中最难能可贵的东西。
是能服众的东西,也是能凝聚人心的品德。
外面传来动静,李元阙双眼从光渡身上移开,侧耳倾听。
春华殿外面的人或许注意到了异常,但殿内还没有更大的动静。
他们依然有时间。
面前的光渡,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完全拒绝交流。
而李元阙对他充满好奇。
李元阙问出了刚刚就有些在意的问题:“你刚才说,‘对于此时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我倒是想听你说说,什么是对我来说,才是更重要的事?”
光渡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在桌上的姿势。
衣衫无法去整理,但他至少能把双腿并在一起,腰背始终保持挺拔。
并不体面的姿态,偏他却能让人新生怜惜。
又或许是,他褐色的眸子里有光,纵使身染尘埃,也不显得潦倒困顿。
“王爷此时出现在中兴府,我想到的第一个原因。”光渡施施然抛出了第一个筹码,“都啰耶落难,王爷想捞他出来?”
李元阙表情很稳,“这就是你说的,对我来更重要的事?”
不确定敌友立场前,他连话也说的滴水不漏,反将问题抛回给光渡。
光渡不置可否。
凭他对李元阙的了解,李元阙绝不是心如铁石的人,反而完全相反,这位王爷很重情义,在军中极有领袖魅力。
都啰氏这一支总共就这两个兄弟,前后都跟着李元阙出生入死,老大失踪多年,这个最后还活着的兄弟,李元阙不可能坐视不管。
光渡提起都啰耶,李元阙不接他的话,不暴露自己的真心。
他不相信光渡。
光渡有些无聊地在空中点了点脚尖,脚背在空中蹦成一条直线。
李元阙一直都没有对他放松警惕,偏生他这个动作,带出了一点不合时宜的孩子气。
这也让李元阙骤然意识到,光渡今年还不到二十岁。
他比自己还要小一点,只是个司天监的文官,从没上过战场,没经历过伍军的磋磨。
抛开善恶立场不论,李元阙觉得自己今夜的做法,多少有点欺负人。
刚刚在捉住光渡的时候,他下手虽收了力,但光渡挨了两下,不知道伤没伤到筋骨。
李元阙看了看光渡,他被自己折腾到头发都披散下来,这个样子看上去,更显小了。
但光渡似乎在自得其乐。
他双手反缚,指尖却在手腕的腰带上轻轻敲着,指腹敲击布料,发不出太大声音,但节奏有韵律,他仿佛是顺着无声的旋律,打着拍子。
光渡悠然问:“王爷擅离前线,如何确定金军不趁此机会趁虚而入?是王爷有万全的障目法,还是王爷早知,金军不会开战?”
这是里通外敌的罪名,李元阙自然不会随便露口风,之随口道:“你猜?”
“我猜王爷自有万全法。”光渡唇角短暂地勾了一下,“所以不如咱们再猜猜,应理有什么?”
李元阙的目光落在光渡身上。
他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光渡大人,你在说什么?”
光渡的手指依然在腰带上轻轻敲着,不发出声音。
直到这一刻,他才停下了有节奏地敲击,“时间到了,差不多了。”
李元阙没有贸然追问诸如“你在说什么?”“什么差不多了?”这一类的问题。
通过刚刚的交锋,李元阙足以明白,想让光渡有问必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他疑惑的目光,跟随着光渡的视线,移向了刚刚光渡刚刚离开的那扇窗户。
为什么光渡连续三次,让他去注意窗边呢?
李元阙:“你……”
他话还没有说话,却亲眼目睹——
坚固的墙壁,被整齐堆砌的砖瓦,就这样在李元阙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