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消息,赵王已经痊愈了。”
“是么,他的事情跟我无关。”
欧阳克留意着他的神情,见他虽然这般说着,可眉目间仍然是微不可查的松了一下,料想猜的不错,“杨公子何必说的这么绝呢?其实,王爷和你之间,并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怨,相反,他对你只有恩情。”
杨康听罢,忽然嗤笑一声,“恩情,是他对郭杨两家造成灭门之祸的恩情,还是带兵追杀,害得我们如今流离奔逃的恩情?”
“可你们如今不是好端端的么?杨铁心没有死,包惜弱也没有死,你们一家人还在大宋故土上团聚。如果王爷真的想杀你们,他现在就可以动手,可他没有。或许是上次的事情,让他伤透了心,现在,他并不想再对你们斩尽杀绝,也不会再对你的生父杨铁心做甚么。”
杨康眉头紧锁,脸上的神色变幻不断,很是复杂,口中吐出来一句话,“那样最好。”
欧阳克话锋一转,“其实我这次到这里来,还有一个消息想告诉你,你的三王叔完颜洪熙已经到了宋境,过几天就会抵达此地。你应该不会忘记,他与王爷一向不和。”
“这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是么?”欧阳克笑意凉薄,“荣王一直等着抓王爷的把柄,好到圣上跟前告上一状,之前你们离开王府,逃出燕京,后来又闹出那么大的乱子,荣王真的会不知道么?混淆皇室血脉这个罪名,如果扣在王爷身上……当然,王爷是不会说甚么的,相反,他心里一直关心着你们。可如果荣王知道了,原来你们是王爷的软肋,你猜荣王会怎么做?”
杨康沉默着,软肋?原来,他也算是赵王的软肋么,只可惜,他们原本就不该有这十八年的朝夕相处,如今,也不过是各归各位。
到底是年轻的少年,这样的复杂心事被他一直压制在心底里,仍然从眉宇眼神里,泄露出几分挣扎和痛楚,被身旁这个敏锐的白衣公子很好地捕捉到,然后,以一种稍加轻松的语气打破了沉默,“其实,杨公子也不用这么担心,只要你们尽快离开这里,不要跟完颜洪熙对上,以后,也不要再生事端,我想,应该就不会出甚么乱子。”
这话好似绵里藏针,叫杨康冷笑一声,“在我宋人的地方,有必要害怕一个金人么?”
欧阳克微微敛眉,呵,好义正辞严,与杨铁心的口吻倒是相似,心里不由得笑他天真,“话虽是这么说,可这个金人,比起很多宋人,势力都要大很多,就连大宋官家也要让他三分,更不要说官府衙门的人,是如何急着对他溜须奉承了。”
杨康想起宋人衙门里官差们的丑恶嘴脸,心头的火压不下去,冷笑着想反驳,又无从开口,一拳砸在桌上。
“不管你喜不喜欢,这是事实。杨公子应该已经见识到,宋的朝廷和官员们是一副甚么作派,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重整山河的。”欧阳克没有继续说下去,“王爷这次派我前来,是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自袖中取出一块精巧的令牌。
杨康没有接,问道,“甚么意思?”
“关心,是王爷对你的关心。”欧阳克将令牌放在他手边,“王爷说,你的生辰贺礼他还没有来得及给你,这是他特意寻来的上等好玉。”
生辰贺礼?杨康好像想起来了,他之前嫌府上的玉太俗气,随口说想要一块世上一等一的好玉,只是后来,一夕之间身世遭逢大变,那些往昔的记忆也都被埋在金国赵王府里。
杨康拿起这块玉,指尖触感温润,只是上面雕刻的金国标识,刺的他眼痛心疼,像是在自言自语,“这算甚么?我是宋人,在大宋的境内,需要靠金国的令牌保护?”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你会用到它,但是,王爷的一片心意,还请杨公子不要拒绝。”
不知是出于甚么原因,杨康到底是收下了它。
临走的时候,欧阳克又说起,王爷曾提及杨康身上还有一块玉,不知是不是还在,后又借来一观,赞了几句。远远的见有人向这边走过来,欧阳克便告辞了。
“爹,你怎么来了?”杨康看清来人,出声询问,“是不是家里出了甚么事?”
“没有,是你娘不放心你,让我出来找找。”杨铁心见他肩上落了灰,伸手替他拍了拍土,瞧见他袖口刮破,“怎么衣裳破了,回去让你娘替你补补。”
“嗯,”杨康笑了笑,“爹,咱们回去吧,孩儿都饿了。”
“好,念慈早给你留出来了,爹还说你在外面吃过了。”杨铁心絮絮说道,“来找你的朋友,没跟你一起吃饭么?”
杨康先前并没有告诉他们,找他的人是赵王府欧阳克,而且也不想让他们担心,打个哈哈道,“没,外面的哪有娘亲和念慈做的饭菜香。娘亲身子好多了吧,我早晨见她气色好些了。”
“嗯,你妹子配的丹药,你娘吃了身体好了许多。只是她这么多年身子一直就弱,之前受了伤,现在又跟着咱们奔波,没法好好调理。”
“那等下次再见了妹子,可要叫她多配几副药才是。”
两人一边并排往回走着,一边说着家常话。
欧阳克本来是要走的,可远远地瞧见杨铁心来找杨康,又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坐在马车里望着他们。
灯火摇曳,将他们父子俩影子拉的很长,连说话声都飘的很远。
欧阳克将帘子放下,遮住了那对父子远去的背影。那个落魄清贫的宋人,轻而易举赢过了赵王,还真是……他不知该用甚么词来形容,脑海里却反复回荡着方才听到的话,那无非是寻常父子间说的琐碎事情罢了,不值得他留心。
不值得他留心。欧阳克抚摸着那块被调换出来的玉佩,盯着上面一个小巧的康字,面孔浮现一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