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眯着眼,红唇微张:“千窍之体确实是个好东西,难怪你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也不枉祖母当年特意带你回来。”
温禾安站定,错手相击,给了她一掌,眼皮微微跳动起来:“谁告诉你的。”
“千窍之体,集百家所长,学什么都快。难怪你从小拳,掌,身法与灵法确实比常人入门更容易。”温流光在月光下回瞥她:“集百家所长又如何,终不如择一脉而精走得深远,况且,你以为是因为这个,族中才如此放任你成长起来吗?”
温禾安确实是这样以为的。
她知道家族永远重利,吃人不吐骨头,对人好的前提是这个人有利可图,她和所有人一样,都陷入了一种固定的误区。她觉得天都要争帝位,备选之人多一个便是一个,天生双感,千窍之体,如果难以抉择,那便都培养起来,看谁更突出,更优异。
现在她知道她想错了。
她在等温流光揭示真相。
温流光动作暂停,她像是等着一天等了极长的时间,真到了这一刻,手指都在不受控的抖,要竭力看清对手每一道不受控制的表情:“自我出生,祖母知道我天生双感之后,族中便开始为我大肆留意合适的人选,玄色,天音,五行之体。这些你应当有所耳闻,不过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千窍之体也是族人一直在找的,可以成就双感的体质吗?”
温禾安站在原地,周身危险而压抑,她沉着眼,听温流光一句比一句说得快,良久,捏了下拳,哑声问:“毒是谁下的。”
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是她今晚来的主要目的。
温流光冷然“嗬”了声:“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你挺有本事的,为了诬陷我,能给自己下毒,还能一如既往演个几十年。直到前日,我才知道,还真可能是我误会你了。”
她眼中滑过讥嘲之意,隔着数十米,红鞭挥舞,像冒着火的巨大柳枝,她冷然颔首:“不过这么多年,你可能问错人了。当年是我的人将你掳走欲要杀害的没错,你命大也不错,但我可没毒给你下——最先赶去救你的是祖母的心腹穆勒,接着祖母也亲自去了,我记得你还因为这时感动了许久,如今你不妨想想,如果真有毒,毒究竟是谁给你下的。”
温禾安的动作真的怔了下,她脸颊上的肌肤像是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觉得耳边一阵鸣动,再开口时,声音轻得叫人觉得毛骨悚然:“……什么?”
温流光享受着她这种起伏波动与失控,她歪了歪头,眼皮愉悦地往上掀:“还有,这次家主被害,你难道没觉得有问题?”
确实有问题。
温禾安当时就觉得什么闭关冲击圣者,闭关之前还要装模作样地宣布少家主人选,根本不可能——天都深陷帝位角逐之中,在帝位没有归属之前,他们不可能如此仓惶的定下继任者。
除非有人认为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除非她
早在无形之中被剔除出局了。
这是个拙劣的陷阱,只是为了做个样子,给所有关注此事的人看看,天都从此之后,只有一位少主。
“你猜猜。”温流光一字一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点头允准的。”
“当年我十岁出头,手下能调动的亲信只有七境与八境,是如何能从天都深处将你畅通无阻掳出来,掳出来后又因为你身上的护身符无从下手,只得一路远走,想将你丢远些的?”
温流光凤眸如火,不紧不慢地要将人逼疯:“真的只是因为我是长老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因此他们对我的一些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此时此刻,温禾安的眼底所有光亮熄灭,只剩一片寂无的灰烬。
她不是傻子,温流光如此一说,她脑海中便有了环环相扣的画面。
这算什么?
是敲打,是刺激,也是施恩。
明明白白的让她清楚,即便有了温流光等同的地位,待遇也是不同。刺激她发奋努力,拼命修炼,不再让自己处于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局面。温家圣者亲自将她带回来,对温流光大惩小戒,让她感激,同时悄无声息下毒,就此捏住她的命脉。
温流光饶有兴味地道:“我也是才知道,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原来从一开始——不是所有人都在无声告诉你,别与我争,别起不该起的心思吗?”
“祖母只对一件事格外好奇,难以释怀——你为何会突然更改主意,选择了别的第八感。”
温禾安一瞬间只觉得可笑,无比可笑,她的眼皮上落下了月光,月光中是一帧接一帧的画面,时间转瞬流转,飞速后退。
她知道世家之中亲缘淡漠,可她十岁被温家老祖接回,第一次见面时,慈和的圣者身后躬身站着无数人,她却弯腰,与她平视,摸摸她的头,说她是温家的孩子,她要带她回去。
也是那段时间,她骤逢噩耗,眼皮哭得睁不开,这位老人将龙头拐杖放下,剥了热鸡蛋覆在她的眼皮上,跟她说人死如灯灭,相遇一场,便是缘分,这就是红尘的残忍之处。
她做得太好,太逼真了。
温禾安不是蠢到看不清长老院的态度,不是从来没有给自己准备过后路,只是她觉得时间还早,觉得自己有实力不至于如此快被放弃,她要追查禁术,要为阿奶报仇,要弄清中毒之事,也为了那一点从始至终虚妄的,写满利用的“真心”,这些注定了她要长时间待在权利漩涡的中心。
况且,既已入局百年,想要毫发无损地从那滩浑水中抽身出来,绝不容易。
因而阴差阳错,被一步步推着走到了今日。
走到了这场巨大骗局的边缘。
这么说来,归墟中生死一遭,竟冥冥之中成了她破局的生机,实在太过荒谬。
温禾安心中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路往下沉,又像是悬空着飞速下坠,最后在某个瞬间,终于触到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琉璃碎裂的响声,四分五裂,碎为齑粉。
温流光站在不远处问她:“这就是你百年来追求的真相,够详细吗,满意吗?”
一种从所未有的愤怒,骤然升腾起便再也压不下的杀意从温禾安心底生出来,一路爬上了她清澄的眼睛,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