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正静默之时,侍从在外叩门,低声通禀:“少主,六少主来了。”
江无双收回思绪,诧异扬扬眉,道:“让他进来。”
烛火越烧越盛,江召站在书案前,身形格外清瘦单薄,他平视前方,情绪有种麻木的漠然,江无双早习惯了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全当没看见,问正事:“让你放的三十二道傀灵,放了多少道了?”
“时间不够。”江召道:“还差五家。”
“去想办法。”江无双摆摆手,声色中毫无波澜:“总归是在萝州的酒楼里,找得到人就找,找不到就等溺海解封,这些人还会再下去一趟。天都和巫山暂时不用管,我来负责。”
江召应了一声,江无双懒得看他这样,正事吩咐完之后就让他出去了,自己则又抓起笔在白纸上游走,气息渐渐定下来,萧凛站在一边,皱眉说:“六少主用幻境跟温禾安见面的事……”
“嗯?”江无双心不在焉,脑子里想陆屿然和凌枝的底招,相比这个,江召的事算个什么,他答得漫不经心,衣袖轻拂:“随他去吧。我现在是看明白了,对这种陷进去的郎君,我和父亲再如何苦口婆心,威逼利诱,都是没有用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确实是该让温禾安一刀刀割在他身上,割到最后,心如死灰了,自然什么都能想明白。”
他抬眼看萧凛欲言又止,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下:“怕什么。在他没想明白之前,族中不可能让他接手核心计划。”
“即便他想说,也没什么好和温禾安说的,我王庭可从始至终没对她下过什么狠手。”他话音一转,蘸了蘸墨:“至于陆屿然……我猜,他巴不得他出点什么事吧。”
江无双顿了顿,似笑非笑:“再说了,外岛计划谋算的,也不是陆屿然。巫山死守着帝主遗志,那座妖骸山脉就够他们喝一壶了,不会插手多管闲事的。”
“再过一段时日就是肃竹生辰了。”他说着,突然想起这件事,眯了下眼睛,道:“还是跟往常一样送礼,不要太热络,偶尔联络就行,太殷勤,反而显得别有用心。”
萧凛恭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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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过一次妖化之后,温禾安的精神尤其不好,她还是不习惯待在巫山酒楼这种外人很多的地方,坐在床榻上盯着陆屿然看,犯困,又睡不着。
很快,陆屿然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心,问:“回城东会不会好点?”
她有点犹豫。
陆屿然见状,下榻,示意她也下来,现在回去。
温禾安见他要开空间裂隙,下意识拽了下他的手腕,道:“我来。”
灵力从她的五指中透出,在原地开了道裂隙,温禾安停了下,继而用指尖摁了摁一瞬间泛出尖锐痛感的太阳穴,有点迟疑,沉心在神识中转了几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的灵力好像增长了一小截。
到他们这种修为,至少未来几十年,基本都升无可升。
九境巅峰,再
迈一步就是圣者,到了这种时候,闭关都没有意义了,想往上再提一点灵力,攻击力,难度堪比登天。九州史上最年轻的圣者,在成圣之前,也足足沉淀了两百年才摸到关卡,对他们而言,这件事还有些遥远。
是因为和温流光那一战?歪打正着有了突破?
温禾安皱了下眉,将神识又查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异常,才放下心,几步踏进了裂隙之中。
事实证明,不喜欢巫山酒楼的也不只有温禾安一个。
这个时辰,城东的府宅还挂着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凌枝蹲在厨房外的石墩子前,捏着块四方镜面无表情地看,四方镜上的亮一道接一道,就没停歇过,可想而知同时有多少人在和她汇报沟通。
消息越多,她的脸色越不好看。
罕见的是,罗青山在这时候也风风火火地来了,见到他们,一怔,随后行礼,手里四方镜也不间歇亮着。见温禾安有往凌枝身边凑的打算,陆屿然朝罗青山递了个眼神,示意跟自己来,而后拽了下身侧的人,道:“我上去一趟。”
温禾安点点头。
她在凌枝身边跟着蹲下,后者掀了下眼,往小腿上拍了拍这个时节不存在的蚊子,啧了声,很是烦躁:“你瞅瞅他们,关键时候什么用也顶不着,拉帮结派倒都很积极在行。”
她捏着四方镜忍了忍,说:“我真不想管这些。”
她瞅了瞅温禾安,见她不说话,小圆脸颊上抽了抽,道:“你不能因为陆屿然凶我。我可没有因为师兄厚此薄彼过。”
“谁敢凶你。”温禾安看她这样一本正经,不由莞尔,勾了勾唇,低声说:“是有点不舒服,头疼。”
她现在确实头突突的疼。
“商淮呢?”温禾安问凌枝,想想一个时辰前商淮那难以言喻的脸色,不免有些同情:“你都和他讲清楚了?”
凌枝听她说头疼,想拉着她去找罗青山,转念一想,这种事陆屿然肯定考虑过了,于是又蹲下来,把四方镜翻来覆去地把玩,朝厨房努了努嘴,道:“在给我做吃的。”
看样子,商淮已经被迫接受了事实。
“你这次拿到双煞果,真要用它和你师兄谈条件?”温禾安有点不放心地看她:“想好了?”
“这有什么想不好的。你也知道,我师兄会帮我处理很多事情,也一直待在渊泽之地陪我。”凌枝偏偏头,慢吞吞地说:“只要他不参与九州的争权夺势,不干超出阴官家底线的事,我大不了纵容他一点。”
温禾安没担心她吃亏,见她想好了,也跟着点头,这时候商淮端着点心从厨房出来,见到她们,还没说话,先吸了口气,不太自然地道:“好了。去屋里吃。”
凌枝眼睛顿时亮起来,收起不想多看一眼的四方镜,抓着温禾安起身往屋里走。
他们进去的时候,陆屿然和罗青山正好从楼上下来。
桌边四四方方坐了几个熟人,原本凌枝一人份的豌豆黄和饼干分出来,大概是这次觉得亏欠巫山
,难得的大度,没说什么。一边吃她一边看四方镜,某一刻将镜面叩在桌上,风风火火下了决定:“我天亮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