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壬几人自知是犯了大忌讳,进了营帐也不用谁提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直接咣当就往地上跪。
灵初面上看不出什么,语气也很平静。
灵初先是给江遇白和在场的几位都逐一行礼问安,把车队带来的物资单子交给薛先生,才跪在地上字字清楚地说:“这话本不该是小的多嘴问,今日斗胆冒犯,还恳求小王爷恕罪。”
江遇白已经气到没脾气了,撑着额角说:“不罪,你说。”
“小的来时偶然听闻,骠骑将军于阵前犯下大错,现被责了三十军棍禁足在营帐内。”
灵初顿了顿说:“骠骑将军行事出了纰漏,身在军中当由小王爷打罚认罪,这本是无可厚非的规矩,任谁都不容置喙。”
“只是小的来时得东家的嘱咐,有些东西要亲自交到骠骑将军手中,小的恳请小王爷能允个恩典,容小的进营帐半刻把东西转交到骠骑将军手中。”
“等小的完成了东家的嘱托,即刻就会依规矩离开大军驻扎之地,片刻都不逗留。”
梁壬他们几人都说,这几日无人见到徐璈,也不知徐璈境况。
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是最要命的。
灵初没有扯虎皮借着桑枝夏的脸面胁迫江遇白的意思,只想见徐璈一面。
哪怕徐璈现在伤重在床上喘气都艰难,但一定要确定徐璈现在还活着。
否则的话……
灵初垂下的眼中戾气闪过,恭敬垂在袖口中的手指无声蜷紧。
若徐璈真的犯下大错,那哪怕是今日被江遇白下令当着三军的面儿斩了,徐家也不会有人为此生出半点质疑。
梁壬和荣昌他们也不会是这种反应。
但不得已退兵一事,任谁都看得出不是徐璈的错。
无错严罚,还奔着要命的势头去……
哪怕眼前的人是岭南的小王爷,未来的天下之主,徐家的少主今日无端受了这般委屈,此事也绝不可就此揭过。
徐家,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江遇白心累地看着灵初:“你就是想见骠骑将军一面?”
灵初恭敬道:“是。”
“你见不到他。”
灵初唇角无声拉紧,江遇白叹气道:“今日见不到徐璈,你还走么?”
灵初低着头不徐不疾地说:“小的身负东家嘱托,见不到人,自然是宁死不走。”
“那你要是不走也见不到呢?”
灵初飞快地闭上眼,以首触地:“小的一条贱命烂在何处都可,别的大事儿小的无权插嘴,自当有家中的老太爷和东家做主。”
这话可谓是大不敬了,江遇白听完却一点儿都不恼。
江遇白失笑道:“看吧,我就说一窝的犟种。”
“哪一个都他娘的不好糊弄!”
江遇白泄气似的摆了摆手,缓口气坐直了说:“你们都是骠骑将军倚重的人,着急情有可原,但你们的确是见不到人。”
“骠骑将军根本就不在营内。”
灵初几人瞬间顿住。
梁壬想到不远处的滁州城,面色当即一变:“小王爷?”
“嘘。”
江遇白妥协似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苦涩道:“对外瞒着,那是不得已。”
“如此情形下,知道骠骑将军不在营内的人多了,并非好事儿。”
江遇白说着忍不住磨牙:“但谁能想得到呢,你们几个还真是个人才,无愧于自己的莽夫之名儿,一眼没看出就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老子现在最想拉出去打军棍的是你们!”
江遇白突然发怒,老实跪着的几人却不敢吱声。
荣昌脸色变了又变,没了之前我要跟骠骑将军共存亡的赴死胆气,心虚地把脑袋杵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卢新心念神转间想通了什么,额角当即浸出了一层冷汗。
卢新当即就说:“小王爷,我等今日莽撞当罚,自请十军棍禁足不出,请小王爷息怒。”
江遇白被气笑了:“现在谁都知道,骁勇善战的骠骑将军被我一顿棍子打得半死不活,现在再把你们一起打了,那我是不是该直接对着福坤那狗贼举手认输了?”
“真动起手来,谁去领兵冲锋?也学着福坤去抓老弱妇孺吗?”
闯祸了的几人底气不足不敢出声,江遇白忍无可忍走过去挨个踹了一脚,指着梁壬的鼻子就喷:“混账东西!”
“等骠骑将军回来滁州城拿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这顿棍子一个都别想跑!”
“至于你……”
江遇白妥协似的看着灵初,苦涩道:“你先别走,也别急着给你东家传信儿么?”
“我答应徐璈了,绝对把此事瞒得死死的滴水不漏,你这要是一句说漏了,那……”
江遇白话音顿住,坦诚道:“等等,等几日。”
“等骠骑将军回来了,你再酌情回去传话儿?”
就算江遇白不说,灵初也没打算在见到徐璈之前就走。
等把这群令人头大的人打发走,薛先生顿了顿没忍住说:“小王爷,身为将领在军中有威望本是好事儿,可……”
“可如今这情形,您对骠骑将军是否过于倚重了?”
换句话说,江遇白有点儿过于抬举徐璈了,徐璈手底下的人也太不顾自己的生死了。
这样的悍将若一直忠心耿耿,那自然是无可挑剔。
可来日,一旦……
“先生是想说,担心徐璈来日势大后,早晚会拥兵自重,跟我反目成仇?”
薛先生满脸悻悻没接话。
江遇白嗤笑出声:“哪儿会等得来那一日?”
“先生以为,徐璈那厮能愿意在军中待多久?”
薛先生错愕愣住。
江遇白自嘲道:“嘴上说都是自家兄弟,可他的心压根就不在我这儿。”
“先生且等着瞧吧,出不了五年,这个徐家大兄弟就会把我踹在脑后,自去闲云野鹤让我当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