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卷轴铺开的广场周围,有几间明心宗的阁殿,宣衡就和钟以岫约见在这里。
屋内没有熏香,只有一些周边杂草花丛的气息,宣衡端坐在太师椅上,戴着手套的两只手搭在弯曲的楠木扶手上。隔着手套,他能摸到自己手心中的陈年旧疤。因为大火那日的灼烧,他双手也失去了掌纹指纹,手心只剩下丑陋粗糙的疤痕。十几年前那场差点毁了千鸿宫的大火之
,他虽然将琴带在身边,但几乎再也没有碰过琴,没有奏乐过。
外界一直有传言,说少言主宣衡修为被毁,他选择用剑告诉这些人正确答案。
真好笑。他从来就不善乐艺,却不代表他不擅长剑术与法术,而父亲的期许、弟弟的竞争与羡泽随口一句话,他便苦练琴艺几十年,无数汗珠滴落在琴弦上。只不过多年练琴在指尖留下的老茧,也在十几年前被烧融了,他确实无法,也不愿意抚琴了。
宣衡将一枚丹药放入口中,他今早失明后,能猜到是宣琮的手笔,他最擅长用香料施毒,下手能做到天衣无缝。宣琮让他失明,恐怕就是想让他在明心宗面前出丑吧。
不过他也愿意演拙装傻,看看宣琮到底怀揣着什么目的
随着丹药化开,苦味在口腔中受延,他会慢慢恢复视力。四周有远隔的喧闹,他听得见外头两派长老的讨论声或喧嚣声,独坐屋中,有种孤身一人之感。就在这种迷迷蒙蒙的视野中,他忍不住回想起过去。
五十年前,他已从小少年长成了半个青年,他从来没忘记跟鸾仙的东海之约,却没想到没等到真龙现世,却等到了所谓的“东海屠魔”。这一行动,甚至是父亲卓鼎君向全修真界号召发起的。
宣衡还以为是众多仙门共同屠魔,让东海恢复天朗气清,一片浩然,才会有真龙现世的奇迹。他百般央求起誓,才让卓鼎君愿意带他去东海。不过,宣琮当然不会去,他还没少喝着酒笑话他道:“东海啊鸾仙啊听你念叨了十几年了,也没见你得了鸾仙点化有了乐理的天赋。”到了东海,父亲却不允许他直接参与屠魔大业,只许他留在东海沿岸,与一些千鸿宫弟子或小宗门一同,保障屠魔大业不会被外来的势力所打扰。
但几乎整个修仙界都对“东海屠魔”一呼百应,有什么势力会来打扰,宣衡的工作本质就是观战。他只能远远看着,众多仙门高手大能御空飞行,飞至海面上空,传闻那片水域下就是沉没的蓬莱。宣衡站在结冰凝固的海浪边,盯着遥远的半空中,
看着那些如米粒大小的各宗门的“天兵天将”列阵。
而后就听到半空中悠长龙吟。
真龙已经现世了?!
距离他虽有几十里远,但他与众多弟子仍是被这声龙吟震得灵海翻涌,宣衡也瞧见空中有人受不了这声龙吟跌落下来,而无数彩云遮蔽,他依稀看到了.....金色的龙尾拍散一团云雾。
金鳞若海面波光般闪耀,纤长矫健,卷起劲风,尾部末端犹如流光溢彩的鱼鳍,边缘锋利,又有两道巨大的洒金白羽翅翼横扫而过,它的阴影从薄云后游过,掠至不可见的高空宣衡呆呆地望着,终于理解了鸾仙为何对真龙如此敬仰。
他也察觉到了千万人灵力震天撼地的爆发,天下化神元婴高手集结至此,竟是将汇聚的灵力对准了真龙!龙吟忽然变得凄厉悲鸣,在远处的云层之下甚至下起血雨,染红大片海域,连日光都随着一蓬蓬炸开在空中的血雾,变成朱色霞光。宣衡这才意识到,东海屠魔....屠的魔竟然是真龙!
疯了吧!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杀死几百年未现世的传说中的真龙?!
那如果鸾仙也来了这里....不就是要见证,修仙界在围剿她仰慕的应......
宣衡顾不得父亲的命令,御剑疾奔向“东海屠魔”的漩涡中心。剑尖冲开水浪,宣衡仰头盯着云端的虚影,他们就像是捕鲸般,用灵力捆住应龙。各大宗门埋伏在此,早有准备,他们像是早已了解研究过真龙的弱点。甚至,宣衡看到了一些他根本没见过没听说过的上古功法,在空中显露踪迹。真龙在云中翻腾,面对几乎整个修真界大能以多欺少,逐渐不敌,很快就被击中弱点,被折断翅膀,被刺穿龙爪,被扒掉数枚鳞片!他们不仅仅是要杀它,更像是在瓜分它、捕猎它、蚕食它!
它摇头摆尾,也有更多仙门人物抵挡不住它的灵压与动作,被击飞或坠落海中,云中只剩下不到一半人苦苦支撑。忽然,空中传来泣血鸣啼,他瞧见无数神鸟张开羽翼朝着应龙的方向飞掠而去,它们或是在空中化作人形,施法持剑与众多修仙者打成一团;或是扑在应龙身畔,想要用而宣衡身后,本应该由他封锁的外围,竟突然出现许多西狄异兽和伽萨教教众,疯狂袭击着他们中原宗门。他听说,西狄人以百兽为友,以真龙为神,或许他们听说了东海屠魔的真相,为了他们信仰的真龙才来到此处,与九洲十八川的众多宗门为敌!在天空乱斗之中,也有数只神鸟坠落,跌入海中,但也能隐隐见到,应龙已经挣脱开控制,它浑身残缺,血滴入海面染红了浪一一宣衡的心脏提到嗓子眼,此时双方已经斗争到最关键的节点上,应龙是死是逃,就在这一刻。
就在他暂落在一处极近的礁石上,打算朝上空飞去时,忽然一阵耳鸣,周围寂静无声。
半空中云、血雾与烟尘,都被荡涤开近千米,只剩一片天朗气清,映照着纯净蔚蓝的海天一色。
周围浮在空中的数位摇摇欲坠的仙门大能,就像是陡然被揭开了面纱,狼狈不堪的模样暴露在日光之下。被推开的云浪因为低温凝结,水汽汇集,像是静谧的瀑布般缓缓流淌下来,如酣睡四合的床帐,如婴孩摇篮的围纱。他前几日随同父亲见过的垂云君,摇摇欲坠地在这片湛蓝色的正核心。他一袭白衣,胸膛处是大片血迹,发丝在空中狂舞,而应龙的身影不见了。
它庞大的影子骤然消失在所有人眼皮下。
垂云君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双目紧闭,头朝下直直昏迷坠落,周遭仙门竟无一人去救他。
空中仅存的数只重伤未死的神鸟,发疯一般开始攻击周围的修仙者。
眼见着半死的垂云君快要跌入海中,从低处的云层中陡然窜出身影,在空中直直突入,一把揪住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