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泽垂下头去,竟瞧见他皱着眉头双眼紧闭,衣袍下的双腿变成蛇尾,缠绕在她的龙尾上!而且蛇尾看起来还有些不对劲——
他像是冷得直发抖般紧紧箍住她:“尊上,我、我可能要蜕皮了……”
羡泽:“啊??”
春季第一次蜕皮的虚弱,再加上云顶极冷的风,弓筵月抱着她的手越来越松,整个人骤然往下一坠,昏迷过去。
羡泽连忙慌手忙脚的抱住他削瘦的身躯:“哎!你醒醒,你好长一条我四只爪子也抱不住啦!”
……
弓筵月再醒过来,竟是在温暖厚重的毛毡帐篷下,帐下还有热炉煮着奶茶。只是棚顶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亮晶晶小玩意儿,从包银牛角、贝壳、绿松石到琉璃罐子和小铜镜,他甚至还看到了某个神庙上的金龙雕像被掰下来,也放在桌子上当摆件。
但他还是很难受,蜕皮期需要大量的水分,而这毛毡帐篷却烧得暖和干燥。蛇蜕箍着他,他虚弱又发痒,新生的肌肤几乎是蹭在毛毯上像是遭受酷刑一般刺痛。
弓筵月挪动尾巴,推开毛毯皮被,身上祭袍早就因为他蜕皮时不自知的扭动而散乱了,他也顾不上了……
他是半妖,最多只能变出蛇尾,不像是纯粹的蛇妖每个月都会蜕皮,他一年最多两次,但痛苦的程度却远高于蛇妖,堪比扒掉半层皮。
而且如今正是开春,他强撑过冬眠的第一次蜕皮也是最痛苦的。
他垂着眼睛,满头是汗,有些昏沉地拽着衣襟,看自己身上祭袍的绣线,那张牙舞爪的金龙绣得根本不对……明明她更神气更活灵活现,身姿也更纤长飘逸,鳞片也不是这样的形状……
不对。他不是遇到了真龙吗?
那他为何在这里?
忽然,帐帘掀开,圆肩窄腰的女人走进来。她梳着西狄少女的发式,弓筵月发现,在去掉自己眼前那层相隔的面纱后,她看起来那么神气鲜活,耀眼高傲。
她手里拎着一把沾满血的长剑,站在门口看着他。
女人的裙摆上还有他亲手缝的纫线,她脚下是细密的草叶,身后是咫尺般的雪山。
弓筵月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了囚禁他几十年的神庙。
他的真龙,将他带离了那回荡着他脚步声的石头坟墓。
弓筵月虚弱的躺着,却忽然绽放了笑容,他感觉眼角好像有意味不明的水滑落,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轻轻道:“……还不知道尊上的名字。”
羡泽愣愣的看着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蜕皮,会引来大妖异兽觊觎。
她以前身边没有蛇或者蛟这类跟龙比较相近的大妖,也没有跟他们相处的经验,可能是因为他蜕皮期身体虚弱,灵力逸散,引来周围的大妖异兽想要捕猎他。
羡泽不得不提着剑出去吓退那些大妖,也有些不长眼的连她都敢扑,直接让羡泽给砍了脑袋。
羡泽裙子上弄了不少血污,这时候已经不耐烦了:不应该掳走他,麻烦死了。她自己都是要别人伺候的性子呢!
要不带他去一座神庙,掌握打开神庙的方法之后,就弄死他算了。
不过深入了解伽萨教的信仰,以及亲眼见到百姓看到她身姿后的反应,羡泽觉得说不定她可以深耕西狄这片远土。
她已经在东海屠魔的时候看出来了,在人世间完全没有自己的势力,还是不太行,所以才在消息落后偏远的西狄再度现身,试探一番。
眼前这“圣女”虽也有野心也有自己的势力,但还是不成气候,果然她还是要看看现在的圣主对真龙现世是什么反应……
羡泽正思忖的时候,掀开帐帘就看到某个人衣衫散乱,在庄严的金线祭服中,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绿松石项链蜿蜒在锁骨处,青绿色蛇尾在毛毯上不安扭动着。
他下半身蜕皮蜕到一半,而上半身却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透了,那漂亮的卷发黏在身上而不自知,眼睛迷迷蒙蒙的看着她。
他肚脐之下的蛇身,有一处微微拱起的类似泄殖腔的弧度,鼓鼓囊囊,但隐藏在鳞片下看不清楚,否则羡泽真是要一览无余了。
什么圣女,这……根本就是妖男啊!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他竟然转过那张好似哭过的苍白的脸,对她虚弱的粲然一笑。
凡人连这都能算到吗?那么懂得拿捏龙心吗?!
好可怕!
他问道:“还不知道尊上的名字。”
她干巴巴道:“……羡泽。”
他垂下湿漉漉的睫毛:“尊上的名字真好听,但像是有个无法达成的愿望藏在里面……为何要羡?是亲近还是艳羡的意思?”
羡泽没有回答,对自己真被他勾引到这件事,甚至有点暗自恼火。
她走过去站在床畔看着如同被亵渎的祭品一般的弓筵月,道:“你的蜕皮期什么时候能结束?”
弓筵月吃力的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一两日罢。尊上可以带我去泡水吗,我这样很不舒服……”
羡泽皱起眉头:“你好麻烦。”
弓筵月疲惫的轻笑:“尊上明明之前还是很会装温柔的,这么快就对我不耐烦了吗?”
她理直气壮:“反正你都知道我的真身了,装不装又有什么意思,我本就是这样的脾气。”
羡泽还是将他扛了起来,她也喜欢水,所以暂居的帐篷不远处,就有一片浅湖。弓筵月长长蛇尾拖在草地上,他似乎自己还挺爱干净,想要抬起尾巴,但汗透的身体又实在是无力。
羡泽也怕被他蛇尾绊倒,干脆抱起尾巴来,她就差盘腰上了。
她没有注意到弓筵月面上浮现的病态的红晕,他努力扶着她肩膀直起上半身,紧绷着尾巴,才没让自己像爬藤般没出息的缠绕她。
可就算这样,他也觉得自己像是春天攀附上篱笆的使君子花,头一回感知到自己蛇尾如若无骨……
不过羡泽很快就治好了他的春意,因为她手一抬,将他扔进了初春冰凉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