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知意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象不出自己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躺床上睡不着,翻个身背对窗户,亲生父母的模糊轮廓不禁又朝脑子里钻。
中午饭爸爸给她点了一份猪肝,还特意订了鸡汤,里面漂着红枣枸杞,她打小不爱喝鸡汤,不吃鸡肉,爸爸却坚持让她喝两碗。
也可能吃撑的缘故,午觉睡不安生,翻来翻去就是不困。
床头柜子上,妈妈给她买了青橘,亲子鉴定报告就压在那袋青橘下面,爸妈进病房后自始至终没提鉴定结果。
她扫了数眼鉴定报告书,最终没有勇气翻看。
床前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有道黑影坐下,尚知意闻到一股烟草味,爸爸不抽烟,但凡身上沾点烟味就格外刺鼻。
想必爸爸有话要同她说,她睁开眼。
爸爸胡茬都出来了,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很少看到他不修边幅的样子。
一时间,相顾无言。
尚知意率先开口:“妈妈呢?”
尚通栩:“在楼下车里补觉。”
“你送妈妈回家,你们都好好睡一觉。”
“不困。”
尚通栩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尚知意扒拉食品袋,从里头摸出一个青橘放爸爸手里,手里拿点东西多少能掩饰一些情绪,不至于手足无措。
“爸爸,帮我剥个橘子。”
尚通栩边剥青橘边像话家常那样:“知意,鉴定报告你看了吧?”
不等女儿回答,他继续往下说,“你看咱们是有父女缘分的,你明明该出生在上海,结果在港岛早产,然后我们就遇上了,你就成了我闺女。我刚才一直在想,为什么咱们的父女缘分这么短,只有二十年。”
他低头剥着橘皮,特有的清新味道盈在他与女儿之间。
后来好多年里,他再剥橘子,怎么都觉得味道不对。
须臾的沉默。
尚通栩的指尖都是橘皮的微苦香,心头也是,接上之前的话:“想了半天想明白了,我对你的培养已经圆满,你接下来的人生里,该有其他贵人出现。有时不信命也不行,你说我明知你从小体质不太好,那天跟中了邪似的,非劝你献血。”
后悔吗?
后悔吧。
尚知意抽纸巾擦下巴上的眼泪。
“爸爸,你联系到他们了?”
尚通栩始终没敢抬头,微微颔首回应:“你亲生爸妈是许向邑夫妇,他们正往北京赶,傍晚到。”
一开始许向邑一口否定,不可能抱错,孩子出生当晚,从医生到护士,都是他让人安排的,抱错这事不会发生。
直到许向邑看到知意的几张照片,当即改变主意,从知意的眉眼间,许向邑既能看到曾经的自己,又能看到妻子年轻时的样子。
“你可以去网上搜搜你亲妈的照片,他们夫妻经常一起出席活动。”
尚知意盯着床头的柜子怔神,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那么多爆炸性消息。
病房门推开,护士过来通知换病房。
一问得知是许向邑的安排,把她从普通病房换到VIP套房,视觉上的冲击就好比从四十平的老破小搬进两百平的大平层。
起先她不愿换,爸爸考虑之后说:换吧,到时候来一屋人,影响隔壁床休息不说,谈事情也不方便。
晚上七点左右,浩浩荡荡一行人出现在她的VIP病房里。
尚知意看到走在最前边的两人,百味杂陈,摸到手机的侧键,忙锁屏,手机页面上正是许向邑和许太太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的照片。
见到真人,发现夫妻俩都不是很上照。
眼前这位有可能是她亲生父亲的人,脸上温和带笑,看上去儒雅又平易近人,但毕竟在商场沉浮那么多年,不怒自威的气场刻在了骨子里,遮都遮不住。
而他旁边那位猜不出实际年龄、优雅与锋芒浑然天成的女人,便是许太太,她的亲生母亲。
看到许太太的第一眼,她感觉连亲子鉴定都无需再做。
病房里各种寒暄声,她只看到所有人张嘴,自己的世界似乎被消了音。
视线略移,她看到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清秀白皙,气质出挑,可能是因为穿了冷色系裙子,衬得整个人偏冷。
听爸爸说,女孩叫许凝微。
许凝微和爸爸站在一起那才是亲父女,样貌有五六分相似。
这时尚通栩引着许向邑和许太太已经走到病床前走。
“知意,这是……”该怎么称呼合适?尚通栩突然犯了难,还没做亲子鉴定,总不好直接喊爸爸。
许向邑看着病床上的人,难过到说不出话。
哪里还需要做亲子鉴定。
尚知意与床前的两人相距不到三十公分,可这是二十年的距离,根本就跨不过去。
“你们坐。”她干巴巴道。
许向邑不由攥住女儿的手:“爸爸回去好好检讨,当年怎么就没把你看好。”
旁边的何宜安眼圈发红,别脸看窗外。当年怀女儿特别不容易,连生产都不顺利,凝微自生下来就是全家人的宝贝,这些年,除去工作时间,她几乎将所有的耐心和精力都放在了凝微身上。
凝微从小被宠到大,任性却也贴心。
但就在今天上午,老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告诉她她养大的女儿不是亲生的。
可是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怎么割舍?
又该怎么去弥补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来、却一天没抱过,一点感情没有的亲女儿?
许向邑忽而蹙眉,又仔细试试尚知意的手心:“怎么这么烫?”
何宜安正愁着该怎么与尚知意亲近,恰好借这个由头,顺势在其额头上探了探:“额头也烫,发烧了。”
她按铃叫护士。
一直静静站在窗边的许凝微看着病床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胸腔发酸,眼睛酸涩难受。
“凝微,想喝什么饮料?”尚通栩手里拿着两瓶饮料,有点紧张地问第一次见面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