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冰钻俱乐部的灯还亮着。
总教练波琳娜好奇地走进去,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每天早上五点钟,这个男孩会和她一同晨练,唤醒冰钻俱乐部的清晨。花样滑冰的格局稳定已久,大家从青年组就能看到未来的上限。波琳娜很久没看到如此刻苦的孩子了。
波琳娜站在冰场的最后一排。那个男孩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显然是认出了跑友,随后又低头滑行。波琳娜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她是冰钻俱乐部女皇般的存在,畏惧者有,谄媚者有,如此淡然待她的运动员还是头一次见到。
梁舒按计划应该结束今天的训练,为明天养精蓄锐。但是他没有按照计划离开冰场。他右腿腾空一次又一次,只为了一个执念。
阿克塞尔三周跳,简称3A,因其比其他跳跃多转半周,也被称为三周半跳。
很多运动员一致认为,A跳是花样滑冰六种跳跃中最难的一种。它向前起跳,向后落地,和其他五种跳跃的起跳方式都不同。因此跳不好3A的顶级男单大有人在。前世的梁舒就是其一,他能随便跳最难的四周点冰跳,却只敢在成套节目中用一个3A。
在书中这个时间点,男子单人滑的顶尖难度是4T和4S。除却个别强手,剩下的运动员都以3A作为封顶难度。会不会跳3A,是男单选手能否在国际赛场立足的重要标准。
梁舒如此在意3A,还有自己的原因。前世他是花滑天才,却最不擅长阿克塞尔系跳跃。他时常想,如果从一开始学习就掌握了正确的技术,是否可以获得高远飘的3A。重来一次,他怎会允许技术出现短板。
梁舒一次又一次的跌倒,毫无停滞地爬起来又跳。如此反复十次后,他滑到录像机旁,分析摄录下的影像资料。他知道什么是科学的动作,但是身体惯性难以控制。在没有教练的情况下,唯有一次一次观看录像,改掉坏毛病,才能练成3A。
一旁观看的波琳娜暗暗称奇。她从事花样滑冰近四十年,拼命用功的运动员见过不少,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但是面对失败,如此冷静的运动员,她还没见过。运动员比拼到最后,是天赋更是心态。或者说,稳定的心态是最难得的天赋。再能跳,再能滑的运动员,都能激起同为强手的斗志。连续失败十次,还能神情自若对着录像分析原因的运动员,却能让对手感到无力。
波琳娜屏住一口气,冰场上单薄的身影,让她呼吸困难,好似泰山压顶。她仿佛又回到了刚进成年组的那一年,在赛场上被冠军的眼锋扫到感觉。
波琳娜摇摇头,暗道自己在想什么呢,面前的人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你是近三十年最成功的的女单运动员和女教练。一个从花滑荒漠到冰钻俱乐部进修的小透明,怎么会有冠军的威势?
“你的技术很扎实。现在小运动员,为了更早上难度,流行投机取巧。有你这样动作规格的人不多了。”波琳娜发声道。
“我技术对,但是身体能力跟不上,起跳高度有问题。”梁舒无奈地摇摇头。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少年的身躯支撑不了前世的经验。谁能想到前世花滑跳跃的高度纪录保持者,这辈子跟细胳膊细腿的身体本钱较劲。
“不用着急。男生十五六岁身体还没发育好,等过两年,你长肌肉了,自然可以跳的更高。”
“不,我等不了。”按照原书的节奏,今年鹿谦将在青年组大放异彩,收获一众大佬。人心中的成见最难更改。如果梁舒在这个赛季不能出头,就必须在世锦赛这类重量级的比赛中,大胜鹿谦两次以上,才能在裁判心中营造出两人势均力敌的态势,获得公正的打分待遇。否则,将会重蹈原书的覆辙,被先一步出头的鹿谦,用明星光环活活耗死。两次世锦赛的胜利,谈何容易?
因此,梁舒最紧缺的就是时间。
“这么着急,你今年报了什么比赛?青年组的比赛不是决生死,没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没有报。我错过了所有B级赛和大奖赛报名时间,只能等年末参加C国的全锦赛,用全锦赛的名次拿到明年年初世青赛的资格。”
“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亮相就在世青赛吗,风险很大。”花样滑冰是打分项目,裁判对选手会有基本的印象分。同台竞技的选手在裁判眼底混了一个赛季,梁舒却初次亮相,很难吸引裁判的注意。
不过,波琳娜转念一想,能交出这样技术的C国国家队,定然懂得这般道理。他们选择把小魔王藏起来,或许是为了奥运会一鸣惊人?风险太大了,波琳娜不敢苟同。
梁舒甩了两把汗,一推挡板又来到冰场中间。
“目标是世青赛也不用这样拼。成年组男单才用3A决胜。你在青年组把其他的三周跳稳住也就够了。”一贯给运动员打鸡血压担子的波琳娜劝道。
“可以出头,但是不会稳赢吧。”梁舒明白的很,在鹿谦的主角光环下,想赢他,哪有那么容易。
“小子,你现在根本练不成3A。过度压榨身体,只会让自己受伤。”波琳娜打量着梁舒单薄的身体。
梁舒停下压步挑眉道“如果我跳成了呢?”他骨子里不服输的劲有上来了。
“不信吗?不然我们打个赌,你一个月之内练成3A,我给你一个绝佳的登场机会。不过……”波琳娜摇摇头道“根本不可能。”
“好啊。”梁舒随便应和着,他扭过头提升滑速。他凝神抬腿,尝试一个3A,摔倒,爬起来继续尝试。
波琳娜驻足良久,看着冰场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她双手抱胸久久站立,心中是控制不住的激动。她作为女单运动员拿过所有运动员该拿到的荣耀,作为教练建立了强势的冰钻俱乐部。如果还有什么能够激起她的兴趣,那就是往上探寻花样滑冰的真谛。这么多年来,她以为那只是自以为是的执念。她几乎在质疑自己,到底还爱不爱花样滑冰。在这个夜晚,她属于花滑人的心脏重新跳动了。
她有预感,无论这个男孩是否能赢得赌约,都会在花滑男单史上留下自己的一笔。
二十年后的波琳娜,回首一生书写自传时,想到了两个最重要的人生时刻。一个是她四岁穿上了冰鞋的那一天,一个是今晚。然而此时,她并不知道,一个平常的夜晚,将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