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失神地望着手上还未风干的鲜血,空洞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
男人冰冷的身躯,在一道耀眼的光芒笼罩下逐渐消失。
随着光芒的渐趋黯淡,他化作了一缕烟消云散的尘埃,不复再见。
苏梦云僵硬地定在了那里,久久都做不出任何反应。
即便她与这个男人认识的时间不久,即便她与他的关系不过尔尔……
可在他消失的那一刻,苏梦云的内心仿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洞。
她不知道这种心灵缺失的难受是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仅有过几面之缘的男人产生了一丝留恋的感觉,她只知道——
他确实死了。
他死在了她的面前,因她而死。
即便前一秒他还处在她的敌对立场,即便前一秒她还在为他爱而痴狂的行为表示极度不理解,但这样一个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即便她再怎么冷血,也很难不有反应。
颤抖的掌心又开始铭心镂骨地痛了起来,她死寂沉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忍受的晦涩。
苏梦云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腕,用内力抑制住这股无论是身,还是心都藏不住的痛不欲生的情绪。
该死的。
好时候不挑,非得要挑这个时候发作。
她不假思索地闭上了眼,从空中随手接过了一个小小的药引果。咬开寡淡的果皮时,被缓解伤痛的女孩逐渐恢复了脸色,以至于——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魔法意念已经强大到能够来去自如地将存在于某个空间里的事物成功地转移过来。
居心叵测的攻击仍然在目光不及之处肆无忌惮地发起挑衅,可苏梦云周围那堵坚硬的护墙,却静静地屹立在她的身前,从未停止过对她的保护。
那堵坚实的护盾,没有与那男人的死去一同消失。他用自己的身躯围魏救赵,他在用自己强大的魔法为她筑造生存的希望。
几乎是一瞬间,整理好脸色的女孩缓缓起身,眼眸里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薄雾,她的唇角在那抹冷冷的讥讽中定格。
她大步地跑向前方,迈着无需再隐忍的步伐,按耐不住地往前飞跃。
顷刻间,她勃然发怒的纤手一挥,用咄咄逼人的魔法回以了沉重的一击。
隐藏在暗处的来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击中的众人没再不识好歹地奋力一搏,他们审时度势地想要使用魔法转移,或许是打算撤退后,再向他们的上级汇报情况。
可苏梦云没有放过任何人。
幽暗冷沉的眸底掠过了毫不掩饰的狠毒之色,她黯淡的眸光倏然一亮,盯住目标的阴戾燃烧着熊熊火焰。
在无数声痛定思痛的尖叫与呐喊下,那些在背后暗算他们的人,那些对他们毫不留情的人,无一例外地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随着火势已去而化作烟灰。
如果那些人还能侥幸地活下来,如果那些人还有机会见到她,他们大概也不会想到——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能量。
他们大概不会知道——
那是破釜沉舟的人,在替谁而悲鸣。
他们大概不会知道——
自己究竟是惹到了何方神圣。
洛归一的死给了苏梦云很大的打击。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太过锋芒毕露,以至于对销声匿迹的危机视而不见。她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是什么不祥之兆的怪物,以至于周围的人都因她而遭受无妄之灾。
在前往暗魔城堡的途中,她一直思考着那个男人最后说的话。
短短几句遗言,内含的信息量却颇为深厚。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忆着,越往深去想,便越觉得那个人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从记事以来便无父无母,她从小在孤儿院生长,不曾与外界建立过任何联系。
十岁那年,一位年轻的女人找到了她,和她说,她愿意资助她,为她提供往后的物质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苏梦云不像普通女孩一样,对现实世界的物质生活有着依赖和追求。
然而,从小寄人篱下的环境并没有将她塑造成胆小自卑的性格,反而,她冷静、理智,在面对重大的危急之时,她总是能够淡定沉着地分析一切。
她觉得,自己与生俱来的气质很大概率遗传于她的生物学父母。
这让她对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的同时,决定偷偷动用自学的计算机技能骇入全国的户籍系统,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生父母的dna信息。
她设计中毒以来,洛归一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这很大概率是因为他用异瞳窥探到了她的身世。
即便如今她很想去问那个男人,他究竟在她的灵魂里看到了什么,究竟看到了她怎样的过往,才会在之后令他一改前嫌低对她如此温柔……救了她的性命、告诉她伊克的秘密,甚至,愿意付出生命来保护她——
但唯一知道天机的洛归一已经死了,她没有办法能获知这一切了。
苏梦云不是没有想过,那位过世的故人或许…与她有种某种密切的血缘关系。
因为,无脸人对她的态度很矛盾,有时候像个包容的母亲一样对她关切,有时候却像恨铁不成钢地质问她的无能。
而她对无脸人也有着莫名的亲近与熟悉感。
所以,身为那个人爱人的洛归一才会愿意这样护着她吧?
爸…爸吗?
真陌生的词啊。
这个词,在她过去十七年的人生里,都不曾出现过。
苏梦云对他的感情很奇怪。
那像是会向对方付出完全的信任,又像是在得知他误入歧途的痛惜,在他接近时不会反感,在他死去时却又痛苦。
如今,他阴差阳错地浮出水面,却也如昙花一现般不再拥有。
此刻,如果洛归一知道苏梦云究竟是如何认为他时,他想,他大概到了阴曹地府也能被活生生气活,更不会心甘情愿地在笑着赴往转生之所。
因为,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