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头困兽般,原地兜转了两圈,实在是喘不上来气,在喉咙处抓挠了两把后,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拔花。
拔出来,立死无疑。
在他喉间的鲜血如开闸般涌出后,乐无涯不再顾他死活,摸走了那把锋利的柴刀,寻了个开阔地界,再次开步逃窜而去。
逃跑中途,乐无涯余光瞥见,东南处花田方向,火光大炽。
有人放火!
是谁?
对了,随身带着火石、火油和火折子的,是向来精细的闻人约。
他们把马放在山下后,各自带了一些随身之物。
闻人约说,怕他们下山时天色晚了,乌云蔽月,没有照明之物,才带了这些引火的物件。
乐无涯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般,感谢闻人约的细心和琐碎。
他先是一喜,继而有些心惊。
这火光如此醒目,若是把村里的人都吸引来了……
……村里的人?
乐无涯眼前闪过那个刚才手持柴刀要砍他脑袋的农人。
他们方才去到殷家村,已过了饭熟时分。
但在他们呼哧带喘地往上爬山时,他记得殷家村的方向,也没有半点炊烟升起。
在乐无涯他们绕着村乱转时,村里更是连声鸡鸣狗叫都没发出。
唯有苍蝇绕着他们,嘤嘤嗡嗡,鸣叫不休。
乐无涯起初以为是匪患侵袭,灭了殷家满门,村民们心怀恐惧,所以才早早闭门,足不出户。
那时候的他岂能料到,这些人可能压根儿不在家,而是在这附近巡逻徘徊呢?
可这么一来,那个暂时被乐无涯搁置的问题,又再次浮出水面:
他们为何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花田附近来?
为什么不对他们加以拦阻,放任他们进入此地?
正胡思乱想间,乐无涯又听得西南方向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
乐无涯侧头去看,刚好看到那山壁上有一个人捂着脖子,自上方坠下,像一只沉重的口袋,扑的一声落在地上,就此没了声息。
这回八成是小六的手笔。
不知道他弄到了什么东西,居然能把那高处的人射下来!
一边起了火,一边丢了一部弩,一边又有人在肆意践踏他们的花田。
面对如此乱象,这帮村人到底不是训练有素的兵丁,很快便失了方寸。
趁他们阵脚大乱时,三人得以四散而逃。
可是,乐无涯逃着逃着,渐渐发现有些不对了。
这山坳倒真是个天然适合做坏事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两个出入口。
他确实从刚才险象环生的包围圈里撕出了个一条通路。
但现在想要掉头原路返回,是断断不能的了。
若是那些人是有意撤开口子,放他们入内,那等他们进来之后,口子必然是要被重新封锁上的。
掉头回去,等同于自投罗网。
另一处山坳,则通向无穷无尽的连绵山脉。
真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就算他们力战不敌,也可以撤入莽莽群山之中,再图将来。
好在他们此行就只来了小猫两三只,还不至于逼得殷家村人丢下这么一大片“福地”,撤退进山。
偏巧这时候,开始起风了。
射箭之人受风势影响,准头更差了,向乐无涯射来的七八发弩箭,由于他动如脱鸦,箭箭落空。
最要紧的是,远处有一大片云徐徐飘过,总算是遮住了那要命的月光。
但风并没有停下。
不趁此时设法逃离这片山坳,待这片云消失,他们又会被围堵。
他们到底只有三个人,能逃到哪里去?
连着东躲西藏,乐无涯此时已接近气空力尽,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趁着周遭陷入漆黑,乐无涯壮着胆子,攀上了崖壁。
山中闷热潮湿,岩石虽然旁逸斜出,能够供人落脚攀爬,但日日受风、水侵蚀,石质异常脆弱。
乐无涯顾不得这些了。
他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在一片死黑中,宛如一只游墙壁虎,贴着岩壁缓缓上行。
底下的人打了火把,可照亮的范围有限,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他的。
但乐无涯仍需争分夺秒。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就会钻出云层。
他耽搁不起。
乐无涯徒手攀登,不看来路,不看地面,只专心致志地沿着崖壁,一路向上。
但是,老天似乎颇不待见他。
乐无涯隐隐感觉到,上方有丝丝缕缕的清光投下。
……云要散了。
他来不及精心择选每一块落脚地了,加紧速度,向上爬去。
之前,乐无涯是抱着求死之志引开那些人的。
现在,他得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他才有用,才能牵制住一批人,让小六和闻人那边少点阻力。
许是老天罚他分心,眼看着距离上方平台仅有一尺之遥,他刚将身体的全副重量踩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上,便听到脚下传来不祥的碎裂声。
……不妙!
乐无涯伸手搭上了最上方的平台,想靠手臂将自己吊在山崖上,谁想方才扭伤的手腕却在此时闹了罢工,失了力气。
一个滑脱,乐无涯便要向下坠去!
可是,不等他失足跌下,从斜上方的黑暗里便探出了一只手,稳稳抓住了他受伤的手腕。
乐无涯痛得周身肌肉一绷,不及细思,就要去抽腰间别着的柴刀。
便在此时,云破月来。
乐无涯也随之看清了抓住自己手的人。
那张虽是狼狈却依然俊逸清朗的面孔。
……小凤凰。
趁乐无涯一瞬失神,裴鸣岐手腕发力,把乐无涯整个人甩了上来。
乐无涯倒伏在他怀里,抑制不住地气喘起来。
裴鸣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