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地看着他,好像这句“喜欢”,是要对着他说似的。
红意慢慢从他的颈部延伸而上。
项知是小声地咕哝一句:“无耻。”
乐无涯莫名其妙挨了句骂,也不生气,美滋滋地继续啜饮酸梅汤。
一旁的赫连彻神情紧绷,面色如铁。
好在有面具阻隔,否则他这随时预备着要和谁打上一架的恐怖神情,足可止小儿夜啼。
先前来的两个公子哥,他不认得,但一身土生土长的上京气息,令他十分不喜。
新来的这两个,他都认得,只是统统都看不惯。
书生看上去简直是百无一用。
至于那裴鸣岐,作为他的老对手,竟是全然没管自己,只顾着没头没脑地盯着乐无涯看,更是丢人现眼,可恨之至。
另一边,乐无涯抬头看向高天之上的一轮薄淡的满月,确认了月轮的位置后,霍然起身:“走走走,要到看烟火的时候了!”
项知是一把捉住他的袖子:“哪里去?”
乐无涯:“占位置啊。”
项知是一笑:“位置还用占么?”
他用扇子一点远方:“喏,去斜烟阁啊。”
所谓“斜烟阁”,乃上京城中一家茶楼,地段优越,且屋宇比周遭都高上一截,视野开阔,每年上元节放烟火的时候,观景的包间都会被抢购一空,一度要提前三年预订,才能订到上元节那一夜的观景茶宴。
乐无涯问:“你订下了?”
项知是用扇子轻轻敲着手心:“不曾。”
他并不能未卜先知,不知道此行会真的遇见乐无涯。
“那……”
项知是把扇骨抵在自己的唇上,语出惊人:“订不了,买下来不就成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孔阳平便奔了回来,手里握着一沓纸,是上京房契地契的式样。
项知是随手接过来,看也不看,将那价值万金的纸张折成小块,塞进荷包,对乐无涯露出灿烂的微笑:“早就想买个好茶楼,以后母亲的娘家人到上京来,总得有个体体面面的招待处。世上最要紧的,就是一家人好好地坐在一起喝茶对饮了……”
说着,他朝向了赫连彻:“大哥,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赫连彻作何感想,不得而知。
万千心绪,只化作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
乐无涯则没忍住吞了口口水,想,败家子啊。
但是,斜烟阁的风景确实是好。
他们得了一个最好的房间。
原先订下房间的是个富商,临时遭到驱赶,本来隐隐的有些微词,但当孔阳平许给他明年上元节的观景茶宴后,他的火气全消,带着家人乖乖撤退了。
一行人刚刚坐定,烟花大戏就开始了。
伴随着一阵如星如雨、如瀑如流的雪白烟火后,夜空亮得犹如清昼。
是火树银花合,是星桥铁锁开,像是天上仙人,向人间掷洒光辉。
借着那一阵又一阵的明光,乐无涯将身边的人一一个看过去,只觉每个人都生动,每个人都可爱。
他无端想起了那条自己亲手挖就的地道。
那一天,他无意中从父亲和于副将口中听得了自己的身世。
他满心茫然地钻进了那条未挖通的死胡同里,抱着膝盖,蜷缩其中,效仿着那吐丝的蚕,作茧自缚,将自己的心左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
从此后,他看天地是晦暗苍茫,看花草是黯淡无光,看人,则是入眼而不入心。
时至今日,那层笼罩着他心房的无形茧丝,似乎是在这烟火光耀之下,一点点地融化了。
世间万物,渐渐在乐无涯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美丽本相。
乐无涯想,这算不算是真正的再世为人、脱胎换骨了?
说来好笑,重生了大半年之久,到了今天,他才真正发现,自己似乎有资格、有勇气,去轰轰烈烈地再活一次。
他伸手拉了拉闻人约的胳膊,在他耳边说:“这身体,不还给你了,行不行?”
闻人约被他这突如而来的一句话弄得一怔。
但他迅速明白了乐无涯的意思。
在扑面而来的、掺和着夏末和秋初两种气息的凉爽夜风中,闻人约微笑道:“好。不要你还。”
乐无涯眉眼舒展,抬起手来,将胸前那块棋状的玉佩发力握于掌心。
这一世,他可以自己选择做不做棋子。
这就够了。
……
皇上许久未曾饮酒,借着浓浓酒意,沉沉地睡了一大觉。
夜半时分,他毫无预兆地惊醒了过来。
他在华衾锦被中睁眼许久,慢慢地坐起了身来。
察觉到床帘后有身影摇动,彻夜守戍的薛介适时地迎了上去,卷起帘子:“皇上。”
上了年岁后,项铮的皮肉有些松弛,眼角也添了几道细纹,但眉眼仍然是好眉眼,凤眼长眉,那一点细纹延长了他的眼尾,更平添了几分清贵。
他年轻时的风采一点没丢,全凝在了那双眼睛里,沉淀成了一渠不见底的深潭。
他说:“传些温茶来。”
温茶很快奉上。
薛介从小服侍他,自然知道他的种种刁钻习惯。
他取了软枕,垫在他的腰后,让项铮能倚靠得舒服些。
项铮手捧茶杯,目色沉郁地盯着前方,一口一口地喝着茶:“老了。”
薛介:“皇上,您春秋正盛,怎么就说起这样的话来了?”
“‘春秋正盛’。”项铮笑了一下,“总是这么一句,朕听来听去,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说起来,还是有缺讲话有趣儿。你还记得他怎么说的吗?”
薛介记性颇佳。
他迅速想起,在五六年前,皇上连夜批改奏折、倦怠已极时,也发出过“老了”的感慨。
没想到,他身侧的乐无涯充耳不闻,好像是没听到这话。
项铮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