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早上的那碗长寿面,陆承眼中的眸光触动,他浅浅饮一口酒,拍了拍曹道梁的肩头。
二人正待推杯换盖,松柏却骤然跑上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公子,陆大人在咱们府上,听说正在和夫人对峙。“哪位陆大人?”陆承漫不经心地问。
松柏道:“太仆寺少卿,陆大
陆承的眼中划过一丝冷意,他登时起身,出了酒楼。
陆府。
纪明意到的时候,陆玮正在对着魏管家大发雷霆。
“陆沛霖在哪儿?他儿子干下这等事儿,他也不敢出来见我是不是,莫非非要逼得我与他对薄公堂?”陆玮一张脸上目眦欲裂,美都气得飞起,险些连为官的风度都不要了。见此,纪明意在心中先对此人下了个仗势欺人的评定。她莲步挪上前,先施一礼:“见过族叔。”“郎君端午过后就去了苏州,府中如今是妾身作主,”纪明意心中鄙夷,脸上却温婉地对他笑了笑,徐徐道,“不知族叔今日光临寒舍,所为何事?”纪明意与陆纨成亲那日,陆玮自恃身份,不曾去闹过洞房。认亲时他要当值,也不曾过府,因而他还是与纪明意初次见面。早听说陆纨续弦娶的新妇虽出身商贾,却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如今见她微施粉黛已是倾国倾城,陆玮的语气略微缓和下来。
他说:“原是侄媳妇儿。”
纪明意和婉地福了福身。
陆玮移开眼说:
“不过这桩事情,只怕侄媳妇区区妇人做不了主。我还是等见到陆沛霖,或者陆九郎回来再说。
陆玮的面目平和,只语气中似有若无带着对女子的轻视之意。
纪明意明媚一笑,口中道:“族叔不妨先说出来
陆玮听出来这话是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不由重新打量纪明意眼,目光中暗暗浮起一丝警告:“侄媳妇既然这样说,那本官也不怕别人说本官欺负妇道人家了。”听,妾身虽不如郎君读的书多,但是基本的和人沟通的本领还是有的。
“你且看看这几张地契。
”陆玮从怀中掏出八张纸。
魏管家上前代为取过来,再转递给纪明意。
纪明意逐一阅过,疑惑问说:“这几张地契可有问题?”
陆玮冷冷笑一声,讥讽道:“所以说,侄媳妇不晓得前缘后果,怎能作主?”
“三年前,陆沛霖将这四十亩地赔偿给了小儿,不过三年时间,这四十亩地又遭遇陆九郎的巧取豪夺。”提起此事,陆玮的脸色铁青。若不是他看院试在即,而陆绮还每日不见人影,他派手下去查探了陆绮的踪迹,这事儿他恐怕还一直被瞒在鼓里!他这个糊涂儿子,怕是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好个陆承,好个陆九郎,好个心机深重的家伙!
陆玮的目光中放出冻人的寒光,他道:“同为陆家子孙,陆九郎却行此鬼祟手段,丝毫不顾同宗之情。侄媳妇,本官问你,你家该不该给本官一个交代?”纪明意听陆玮张口闭口不离“本官”二字,已是有些许厌烦,再听他说陆承巧取豪夺,手段鬼祟时,便更冷起了脸。她眉毛紧皱,又将这八张纸仔细看了看,漠然说:“族叔说九郎巧取豪夺,可我看这些田地的买主并非九郎。纪明意扬了扬书契:“缘何族叔口口声声说与九郎有关?”
陆玮一声冷哼,阴郁的色泽在他眼底弥漫开:“正因为买主不是陆九郎,可田地如今却在陆九郎的名下,本官才说他手段鬼祟。纪明意心平气和“喔”一声,她微笑着回眸说:“就算田地在九郎名下吧。但是我看这些书契是正经书契,且每一张上面,令郎的笔迹都大抵相同,还都印下了手印,日期也不在同一日。看起来不像是受人威逼。“不如族叔将令郎请来和九郎对质一番。妾身好当面问问他二人
,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玮的眼眸闪了闪,他说:“犬子病了,不宜出面。”
不宜出面还是不敢出面,真把我当个傻的
纪明意心知此中必定有鬼,但听陆玮“本官”来“本官”去,便知道他是在拿官威压人,没准他还是特地挑郎君不在的时候过府,想拿捏妇道人家胆小怕事的心理。若我是个糊里糊涂的,没准还要上了他的当。可惜啊,打错算盘咯陆太仆。
纪明意大方地“呵呵”两声,脸上维持着和静的微笑:“族叔,按照买卖的追诉时效来看,这些书契最近的一张签字时间也是快两个月之前,更不提有的还远在两年前。”“就算是府衙开堂,也讲究个人证物证。令郎若是无法出面,妾身委实无法查明真相,更不敢擅自做主将这些地契还给令郎。”纪明意轻描淡写地说。陆玮抬眸,眼中是墨黑阴沉之色,他抚了抚自己的美鬓,冷冷说:“好。”
“侄媳妇不愧是商贾之女,巧言令色的本事极佳,”陆玮轻鄙道,
“果然好利一张嘴。
这是理论不过,开始人身攻击了。
可惜纪明意最不在乎这等来自身份
等级的鄙夷
,她笑盈盈道
:“族叔过誉。
说完还嫌不够,纪明意悠然补充一句:“妾身也就是据理力争罢了。
据理力争四个字又公然惹恼了陆玮一
一这不是在委婉骂他强词夺理么!
陆玮神色一凛,厉声说:“没想到陆沛霖娶的新妇如此颠倒是非。待他回来,我非得好生与他分说不可!”陆玮闻言更加怒火中烧,嘴角肌肉都被气得扭曲了,勃然大怒着扬长而去。
“那妾身在此恭候大驾。”纪明意混不在意地道。
陆承赶回府的时候,正好与陆玮坐的官轿擦身而过。
陆承连忙策马,小旋风般地跑进府中。
花厅里,纪明意正在慢悠悠饮茶,她用的是一只白瓷烧成的青花压手杯,杯盏一圈白璧无瑕,衬着她的皓腕也极为光洁。陆承的目光在她腕上多停留了片刻,见她戴的是个翠玉手钏,他很快移开了视线。
少年的目光犀利,低声问:“陆子业走了?”
“你与他怎么说的?”
“他欺负你了是不是?”
纪明意掀起眼皮,淡然说:“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容易给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