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深沉浑厚,听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门打开,办公室的全景映入眼帘,一名中年人正坐在办公桌前处理要务,听到开门声后头也不抬。
作为位高权重的管理人员,现任院长的体格健壮得过了头,袖子反挽在上,露出来的胳膊肌肉感十足,腰背笔直肩膀宽阔,说他一拳头能打死一个人都不夸张。
那张脸很显年轻,五十多岁没有抬头纹,和四十出头相差无几。
在带教老师开口后,院长抬起头,一双眼睛如猎鹰般犀利,直勾勾地刺向谢叙白。
那眼神中带着不加掩盖的攻击性,让人想起凶猛的掠食者。
院长道:“你先出去。”
这个“你”自然指的带教老师。
带教老师自觉不妙,对谢叙白投去“好自为之”的怜惜目光,从善如流地关门离开。
门咔哒关上,空旷的室内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隐约弥漫着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息。
谢叙白表面不动声色,率先开口道:“院长您好,听说您想见我。”
院长深沉的目光与他对峙,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突然道:“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么?”
开门见山的诘问。
谢叙白清楚自己的位置来路不正,不管是被质疑还是嘲讽都很正常。
前面风平浪静,现在刁难临前,让他有种“预想中的坏事终于来了”的感觉。
不过谢叙白有些奇怪。
他的聘用书是吕向财找院长签下的,对方即是知情人也是纵容者,为什么会对他突然发难?
思考只在两三秒的功夫,谢叙白斟酌话语,回道:“知道,所以我今后一定会拼尽全力,务必对得起您给出的这个职位,不堕您的威名。”
直接把两人绑成一根绳上的蚂蚱。
“……”
院长扫视他滴水不漏的神情,忽地笑出声:“你倒是会扯大旗。”
语气似乎稍微缓和一些,但绝对算不上称赞。
院长继续道:“没错,你的聘用书由我亲手签发,往后你在这家医院的所有表现,都将和我的声誉直接挂钩,所以我今天把你叫过来,是想告诉你——”
谢叙白抬头。
“放弃吧。”院长不止笑容轻蔑,眼神里都像是裹着刀子,将青年从头剖到脚,“你根本就不适合这里。”
办公室霎时间更安静了。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硝烟味,一点即燃。
谢叙白沉默地看着院长。
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蔑视鄙夷,比起生气,他心里更多的是疑惑,愈演愈烈。
他冷静地回答道:“您说我根本就不适合这里,而不是没资格站在这里,说明引起您不满的原因,不是我的履历不够丰富,而是我本人的行为处事或性格。”
“但我自觉自己的这些地方没有什么不妥。”
谢叙白不卑不亢地凝视对方的眼睛,语气平和但丝毫不让:“请您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没有理由,哪怕您叫人把我丢出去,我也会无数次走进来,站在您的面前。”
院长:“你在威胁我?”
“不,我很尊敬您。”谢叙白说,“我提前拜读过您的论文,知道您是一位认真严明的人,若非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您不会无缘无故动火。”
院长:“哦?你看过我的论文?哪一篇?”
谢叙白如实道:“所有。”
院长霎时眯了眯眼睛:“是么。那我问你,在一篇关于优化急性心肌梗患者抢救效果的文章中,我提到过三种可用的靶向药物,分别是什么?”
谢叙白口齿清晰地快速回答。
他能明显看见,在自己回答正确之后,院长的脸色又缓和了一点。
但是还没能触及到最根源的症结。
院长紧跟着又问了几个问题,谢叙白一一回答。
虽然谢叙白以防万一全都看过一遍,但院长登刊发表的医学类文章有二十篇之多,其中有很多外行人无法理解的专用名词,就算他的精神力提高,也很难全部记忆下来。
幸而院长只问到第五个就停下,取下黑框眼镜,似乎沉吟又似是思考,用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
半晌,他终于松口道:“我猜吕向财根本没有告诉你,他用什么代价换来你眼下的职位。”
谢叙白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凝神蹙眉:“是的,他没告诉我。”
院长没有错过他的紧张,笑道:“所以你也没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人的恩惠?”
谢叙白问过,但是吕向财咬死不肯说,他见对方表现得非常抗拒,出于尊重,没有继续问下去。
面对院长的嘲讽,谢叙白愈发不安,没有顾得上解释,连声追问:“您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和您做了什么交易?”
“名利金钱于我无用,我在意的只有研究。”院长从桌下拿出来一个黑色聚丙烯材质的手提箱,当着谢叙白的面打开。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就像砸进湖面的石头,迄今为止所有宁静美好的假象,都随着它的出现轰然破碎!
谢叙白不错眼地盯着箱子里的东西,瞳孔一点点地扩张,控制不住地颤动。
“它那个级别的解剖素材,少之又少。”院长戴上手套,似乎珍惜地抚过肉块表面,感受着指下的反射性回缩,对谢叙白笑道,“你猜我有没有用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