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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2 / 3)

近朝巷深处跑的,一拐就不见了。

人活于世,有时就是如此。

自以为在两条迥异的道路间做了抉择,实则命途的终点早已写定,无论怎么拐怎么绕,于苍天看来,都是可笑又可悲的徒劳。

庄和初不急着去追,脚下轻轻一踏,一柄掉落地上的刀便被凌空挑起,轻巧接到他手中。

由此拐进去是一条死路。

那人已奔至尽头,退无可退,只好踏上堆在巷尾墙根下的破烂杂物,高举双手朝墙头上攀去。

庄和初稳步行至转弯处,驻足轻叹,扬手一刀掷出。

宽厚的大刀如一支离弦之箭,破风穿雪而去,正中那片空然大开的背心。

又是一声惨叫也未及出,连人带刀一并坠地。

“扑咚”一声闷响。

苍凉的巷间再次归于宁寂了。

只消片刻,这一地失了活气的躯壳便都覆上了一层白雪,好像天地间有一双无形而悲悯的大手,为他们一一盖上了裹尸的白布。

庄和初无声地一叹,刚要起脚,又蓦地顿住了。

巷尾那些凌乱的杂物中,一只倒扣的破柳条筐忽然往上一顶,旋即“扑”地横倒下来,从里面冒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

乱蓬蓬的脑袋下,瘦小的身子上,赫然披着万喜那件绣金织锦的披风。

是那个……包子铺前的小叫花子?

庄和初一怔之间,这颗脑袋已抬了起来,视线从地上那背后插着把刀的死人身上转离,隔着重重风雪,朝着刀飞来的方向望去,正正与他四目相对。

即便隔着硬如沙、密如雾的雪幕,庄和初仍感觉得出那目光中的惊愕。

千钟躲在这儿就是在等他。

那些西北恶匪多得是杀人越货的本事,可到底在皇城里人生地不熟,又被满城通缉,裕王再怎么给他们撑腰,也一定不愿旁生事端,这伏袭的位置八成就选在他们藏身之处附近。

从兴安街往宫门去,所有适合伏袭马车的位置,这是离广泰楼最近的。

那些恶匪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精细人,大概胡乱把人砍上一顿也就跑了,不会仔细检查,她等在这里,也许就有机会在人断气之前把人捡走,送到庄府去。

庄府的人是仰仗他吃饭的,总会想法子救他。

也不知是她的运气,还是庄和初的善报,她溜进这巷子的时候,昨晚还睡在这里的几个叫花子全都出去找饭吃了。

她顺利地把自己扣进这只破柳条筐,刚狼吞虎咽把那俩包子吃完,就听见远远从街上传来厮杀声。

不多会儿,便有脚步声自巷口疾奔过来。

千钟扒在柳条间的缝上看,一眼就认出来,跑来的正是昨晚广泰楼院里的那个老五。

那五大三粗的恶匪好像见了鬼似的,一张脸吓得煞白,玩命地跑。

还没等千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一把大刀像活了似的,凌空追来,一刀准准把他扎了个透。

目之所及,那把刀飞来的方向就只有一个人。

小巷曲折幽深,巷尾促狭,疾风骤雪灌涌进来,如同困兽一般,在其中来回冲撞不休,发出阵阵骇人的怒吼。

漫天大雪将天地融为一色,浑如一张素白的画纸。

那人的面貌身形也被风雪模糊了些许,恍惚间看着,也如在画中。

不过不是什么好画。

窄巷高墙下,疾风骤雪打着旋儿,掀得他衣袂不住地上下翻飞,凝在大氅毛尖儿上的雪片被血污打湿,远远看过去,通身玄黑上浮着一层亮晶晶的殷红。

如炼狱洞开,鬼煞现世。

好像就是她在等的那人。

但与方才在包子铺前仗义出手,还给她赏饭的“好神仙”,又似乎只是模样长得一样而已。

“大……大人?庄大人?”

千钟正呆愣着,忽见那道身影晃了晃,似是再也受不住风雪侵袭,朝一旁栽倒下去,所幸及时伸手撑住了墙,堪堪稳住身,总算没倒在地上。

“大人!”

千钟顾不许多,疾奔上前,刚要伸手去扶他,忽又想起些什么,忙缩回满是脏污的手,在自己身上使劲儿蹭了又蹭,才扶上他的臂弯。

“大人您……您伤着了吗?我送您回府,我知道有近路——”

庄和初合目蹙眉,微微摇头,似是在强忍着什么痛楚,血色淡白的面颊上眼看着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人也摇摇欲坠。

离近了看,便没了那令人心惊的煞气,只觉得这人如雪塑的一般,随便碰碰就要碎了。

“这附近有巡街的京兆府官爷,他们一会儿就巡到这边了,您——”

“都站着别动!”

千钟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洪钟般的大喝震断了。

伴着这声喝,十数人呼啦啦地一拥而至,个个人高马大,缁衣佩金刀。

这不是京兆府巡街官差的装束。

是裕王府的侍卫。

为首的是个年约三十的男人,虎背蜂腰,满脸胡子拉碴,一身皱巴巴的黛蓝劲装不知几天没换过了,通身笼着一股浑浊的酒气,连这般风雪都吹不散。

唯独他的腰间没有佩刀,只挂着一只磨得不辨原色的旧酒囊。

千钟认得这个男人。在皇城街面上讨生活的人都认得这个男人,京兆府司法参军,谢宗云。

这些日子就是这个人在负责满城搜捕那些西北恶匪。

方才那声大喝就是他喊的。

千钟悚然一惊。

买通一伙西北恶匪还嫌不够,竟还安排了这么一群鹰犬围追堵截,裕王怕是铁了心要取这人的命。

想把他救走,这会儿是不可能的了。

“大人,是京兆府的谢参军!”

千钟还是小声与他提了个醒,才赶忙跪伏在地,缩成不显眼的一小团。

庄和初无惊无惧,只缓缓抬眼,淡淡看向来人,一手勉力撑扶墙面,一手紧按在心口上,气喘微微。

似是仅有的精力都用来忍着痛楚,无暇他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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