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通明的灯火也似随着一黯。
“说啊,是谁?”
“是……”谢宗云慌地又把眼垂回去了,才道,“是大皇子。”
这话一落地,室内一切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仿佛都被冻住了,半晌,谢宗云才听见一声冷笑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荒谬。他有几斤几两,本王还不清楚?”
“可能,大皇子一直以来藏锋守拙——”
“他有这个脑子吗?”
“可是……”谢宗云这回把头也一起垂了下去,才道,“大皇子的足迹确曾出现在那条巷子里,若他确实来过,那他就是从守备森严的府里偷溜出来的。”
萧明宣一时无话,谢宗云又接着说下去。
“下官也去大皇子府探了探,没人觉察他曾离开过。那些守卫可是您从京兆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大皇子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要么是有功夫,要么就是有脑子。”
不管有哪一样,都不是萧廷俊往日一贯看起来的样子了。
萧明宣深深看了眼谢宗云垂得万分恭顺的脑袋。
这些年他权势日盛,身边的这些鹰犬是一个赛一个的心急,整日削尖脑袋挖地三尺地找功来邀,生怕哪天一睁眼就换了天日,论功封赏的时候,自个儿要排在平日里瞧不上的那些人后头。
所以,每有要事,萧明宣一定不会从头到尾都交给某一个人来办。
人人办上一小节,人人就都能分得一点儿功劳,人人便都觉得自己还有再往前够一够的希望,被这点儿希望吊着,就会死心塌地地给他卖命。
谢宗云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是瞧不上那些针头线脑的功劳。
他要挖,就必定要一把挖出一辈子无可撼动的富贵荣华来。
萧明宣凝眉起身,缓步踱到窗前。
窗被风雪吹了一日,推起来似也更沉重了些,“吱嘎”一声,像是钝刀磨在骨头上,听着就让人浑身一寒。
雪后寒夜的冷风扑面而来,把萧明宣寒意深重的脸色扑得更沉了几分,几乎融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良久,才听萧明宣寒声开口。
“庄和初还在宫里吗?”
“呃……”谢宗云也随着他转到窗前,立在簌簌而过的凉风里,直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皇上一直把他晾在殿外跪着,本来这事儿只要您不给他求情,皇上肯定——”
“所以,是谁去给他说情了?”
“听说是……皇后娘娘去给皇上送参汤,正好看见,就劝了几句。”谢宗云清清楚楚地看着萧明宣负在身后的两手紧紧一攥,似是想要凭空捏碎些什么,忙又补道,“不过也就是刚才的事儿,估计这会儿还没回到庄府呢。”
这么算着,少说也跪了有三个多时辰。
“传过太医了吗?”
“这肯定没有,您不发话,别说是皇后娘娘,就是王母娘娘出面,皇上也不会松这个口啊。”谢宗云略一犹豫,“这事儿一旦让大皇子知道……”
萧明宣望了眼如墨的夜色,话音也幽深平静如夜。
“那你就带一队人去,把这事告诉大皇子,今日受罪的是庄和初,明日,他要是还没个让本王满意的态度,广泰楼那些人的命,就全都记在他头上了。”
“是。不过,”谢宗云还没忘了自己刚刚挖出个什么,“下官想,要是能把这事儿悄悄透给大皇子,他肯定会想去见庄和初一面,或者想进宫去求情,下官就带着人埋伏到大皇子府周围,正好能摸摸他究竟——”
萧明宣一转身,寒透的一张脸直怼到谢宗云眼前。
“本王是不是要跪下谢谢你的提点之恩了?”
“不、不敢!下官……下官——”
“知道不敢就好,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再敢擅作主张,本王活剥了你的狗皮。”萧明宣面色比夜色更沉几分,“明日,本王能看见那小叫花子吗?”
“能……一定能!”
*
从宫里送庄和初回来的还是万喜。
“诶呦怪我被裕王扣了许久,回宫迟了,皇上那是一句也不容我解释呀!庄大人那纸一样的身子骨儿,就在那没遮没挡的雪地里跪着,谁都不准靠近他三丈内,我是想给他送个手炉都不成呐,姜管家你不知道我这心啊——”
姜浓一面里里外外着人安顿一切,一面不失礼数地支应着戳在屋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万喜。
“天威难测,有劳万公公费心照应了。”
“庄大人真是受苦了……”万喜捏着手绢狠吸了一把鼻涕,话音一转,“可也不能怪皇上,都是裕王,还有那个小叫花子害的,要不是她好端端劫走了庄大人,让庄大人在裕王那儿又落了话柄,皇上是绝不会这样动气的!”
姜浓又有条不紊地下了一轮吩咐,才抽出空来,正色道:“还请万公公在御前为大人进一言,大人事君以忠,无论何时都不会怨怼皇上的。”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庄大人何等栋梁,却命殒英年,这真是——”
眼看万喜越哭越不对劲,里外进出的仆婢们也跟着越来越慌,姜浓不得不扬声提醒。
“万公公,这些言之尚早。”
“是是是……庄大人吉人天佑!一定一定……”万喜一边抹泪,一边拉过姜浓,避开一众仆婢,放低了声道,“可姜管家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呀,这万一……城西陈记的寿材是皇城里最好的,一水儿的柳州货,手艺师傅也都是从柳州过来的——”
姜浓一怔,这才想起来,万喜是柳州人,皇城里所有柳州名号的寿材铺子多少都跟他挂着几分关系。
他来庄府走这一趟想是三分皇命难违七分求之不得。
“多谢万公公提点,奴婢记下了。”
“记着跟那掌柜提我的名字,他一定尽心……对了,灵堂布置的规矩大,要是拿不准呀,就——”
“奴婢定不会擅作主张,失了体统,万公公放心。”
万喜又噙着泪抽着鼻子絮絮说了些不大吉利的吉利话,姜浓一一支应过,又厚厚地包了些车马钱,好容易才把人送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