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浓思忖着点点头,千钟心头一喜,面上继续红着眼含泪道。
“要是我回到街上去,裕王再想抓我,他就得把整个皇城翻个遍,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了。他要是来难为庄府,您只管差人一道抓我,只要抓不着,他没凭没据的,也难为不了大人。朝廷里大事那么多,眼见着要到年关了,过不几天,他就顾不上跟我置气了。”
她这话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姜浓还是听明白了,眉头微一蹙,和婉的话音也随着沉了一沉。
“姑娘的意思,是想让我瞒着大人,放你离开?”
“不敢牵累姜姑姑受过!”
千钟忙又一跪,俯首于地,将脸低低埋起来,才小心地拿出一副战战兢兢的语调来,说出早已思量好的主意。
“您只要容我换了衣裳,然后寻个小事儿,把角门上那看门的老爷支开,我自个儿溜出去就是。只要我回到街上,一定弄出点儿动静,让裕王知道我已经不在庄府里了。”
好一会儿没听见姜浓出声,千钟又哽咽了几分,伏在地上的身子颤抖着,听来愈发可怜,也愈发恳切了。
“大人心慈好善,菩萨心肠,一心可怜我,可我这两日受庄府大恩,这辈子都报偿不尽,要是再给庄府惹下祸事,那我下辈子怕是得当牛做马来报偿了……我、我下辈子,还是想做个人,求您成全我吧!”
姜浓好容易忍住笑,低身搀她起来,正色道:“姑娘一番苦心思量,尽是为了庄府打算,姜浓感激不尽。”说着,又一沉吟,“不过,这会儿人多眼杂,怕是多有不便,不如待到晚些,天色暗了,奴婢安排周全再知会姑娘,可好?”
千钟犹豫间,目光略一放远,就见窗外西斜的日头成簇地刺入室内,光柱所到之处,浮荡在空中的纤尘尽皆无所遁形。
也好,这会儿街上也正人多眼杂,待到天色晚些再出去,更稳妥些。
“谢谢姜姑姑!”千钟诚心诚意道。
“是姜浓要代庄府上下谢姑娘才是。”
姜浓离开后,果真不过半个时辰,她的破衣烂衫连同她那双烂草鞋一起都□□干净净地送了来。
银柳该也是得了姜浓的吩咐,没再多言什么,便帮着她重新梳洗更衣。
一直待到夜色深垂,姜浓才送来话,说昨晚那个谢老太医又来了,他们都在庄和初那边忙着,银柳也得过去帮手,恐要怠慢些时候,让她一切自便就好。
千钟自然听得明白这话里的玄机。
银柳前脚一走,千钟后脚就溜了出来。
冬日里天黑得早,庄府各处都已掌灯,一眼看去,到处都明灿灿的。
之前进府时,她是被姜浓一路从角门带去二进院的花厅,在那里见了庄和初之后,才被安排到这处小院的。
这两段路,她虽都只走过一回,却也都清清楚楚印在脑子里。
千钟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出了小院,先若无其事地拦下个经过的家丁,旁敲侧击问出那谢老太医的确来了庄府,才小心地顺着边角,将自己匿身在灯火映照下为数不多的暗影里,悄悄又快快地朝角门溜去。
也不知姜浓做了些什么安排,这一路下来,只偶尔遇着几个忙碌的仆婢,略躲一躲也就过去了,无惊无险顺顺当当,不一会儿工夫,就到那角门前了。
顺利得有点儿……
太顺利了。
千钟心里隐隐不安,可转念想想,那是庄府的大管家,只要有心放她走,安排这点儿事,定然是不在话下。
比起她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叫花子,肯定还是庄府的安稳日子更要紧,她话已说到那个份上,姜浓实在没理由还想把她留下。
而且,若是不肯放她,不应她也就是了。
大户人家的管家每日肯定忙得紧,哪会有闲心耍弄她玩儿呢?
这么想着,千钟还是将自己掩在角门附近的阴影里,又慎重地观察了一阵。
浓稠的夜色里,没有人影,没有人声,也果真不见那日被她一雪球砸破灯笼的看门老头儿。
时辰实在是不早了,出去以后,还得去寻个过夜的地方呢。
千钟壮壮胆子,悄然溜到那门扇前。
门是用一根横木栓上的,千钟小心挪开那木栓,一点一点将门打开个刚够她侧身挤过去的小缝,又朝门外小心地够了几眼。
静悄悄空荡荡一片。
千钟一闪身溜出去,利落地回身把门掩好,转头撒腿就跑。
她是从庄府偷溜出来的,待庄和初发现她跑了,定会认为,她一出门就尽可能跑得离庄府远远的,单从今夜来看,反倒是藏在庄府附近更为妥当。
庄府角门外的这条巷子,一头是通往一片更显贵的宅院,另一头是往这片最近的市集去。
裕王的人要是正搜找她,短日里该不会先去惊扰那些显贵人家。
千钟这么盘算着,就朝那片耸兀在月色下的高墙奔去。
顺着巷子一路往前跑,转了两转,高墙眼见着近了不少,千钟不由得将脚步放轻了些,提起十二分警醒,留神着周遭一切动静。
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和喘息声,只有时起时止的风声。
再一转弯,就有个挡风的狭角了,是这附近难得的隐蔽处,那里有棵粗健的大柳树,比她腰还粗,树干与巷中墙壁之间有个不大不小的空隙,正够她容身。
只要明日天明前离开,定不会被人发觉。
千钟心里踏踏实实想着,拐进这片格外深重的黑暗里,朝那柳树跑去。
跑着跑着,视线渐渐移转,千钟冷不丁发现,那柳树前的黑暗中,竟赫然立着一道人影!
千钟吓得脚下一乱,险些栽个跟头。
那人没掌灯笼,一声不响地站在暗影里,还与柳树的影子全然融在一处,猛一发现,就已只在三五步之间了。
那人在暗,她在明,显然早已看清她的行迹了。
见她蓦地顿住,那人才缓缓起脚,走到月光下。
那人长身鹤立,一袭暗红底黑纹斗篷从肩头直垂到鞋面,行止间,织料上的金丝银线被月光映着,点点光华浮跃不止,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