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千钟的眼睛一下子也睁圆了。
一路赶来此处,庄和初也没说是为的什么,方才听见上头传来人响,又见是姜浓和谢宗云接连下来,只当三青那番话里藏了什么玄机,让庄和初悟得姜浓向他暗示了此处,他特意赶来是为了救人的。
乍听谢宗云说姜浓是裕王的人,千钟也没一下子信了他。
人在绝地,为着脱身,扯出什么皮来都不为过。
可庄和初这句就让人不能不信了。
下钩钓鱼的事,也就她与庄和初知道,这话有一半是说给她听的。
千钟到这会儿才明白,庄和初在马车里说的那声“都来得及”,竟然是这个意思。
那钩不是下在停云馆的吗?
怎会收在这么个地方……
千钟还错愕着,庄和初已淡淡揭过了这一篇,目光略一抬,看向那手执蓝火的人。
青蓝火光映不出血色,姜浓满面青白,却不见多少波澜,唯有那火光在她手里不住地颤抖着,可见心中涛翻浪涌,只是面上强作平静罢了。
庄和初轻一叹,和气的话音里多了几许悯然道:“你既遇上了谢参军,也刚好看看,在裕王那里若误了事,是何等下场。如今,你二人是一般处境,唯我手中有你们的一条活路。”
姜浓只颤然垂眸,一言不发。
谢宗云倒是终于悟透了一件事,难以置信地看看姜浓,又更难置信地转回看向那始终一派平静的人。
“庄和初,这些,全都是你早算计好的?”
“也有失算之处。未曾算到,谢参军竟如此——”
庄和初略一沉吟,垂眸在谢宗云身上一扫,如此黯淡的光亮也未能掩住此人通身的狼狈,不由得心头软了软,斟酌着捡了个温和说法。
“心思赤纯如稚儿。”
“……”
“那庄某便不与谢参军绕弯子了,”庄和初和善地笑笑,以一副因材施教似的口吻道,“明日外使入城,金百成这个侍卫长定要随裕王出行,谢参军就辛苦一趟,去与金百成密切相关之处搜一搜,就会有收获了。”
谢宗云一怔之下火气散了大半,“搜什么?”
“搜到时,谢参军自然明白。”
“那我……”谢宗云又徒劳地挣了挣,经这一番折腾,体力越发不济了,这会儿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三岁孩童也能轻轻松松要了他的命,“现在怎么办?难不成我就在这儿躲一宿吗?”
庄和初转向那执火也执刀的人,“姜浓,拿着谢参军的刀去知会谢府,让他们来这儿接人。”
“大人……”姜浓迟疑着没应声,目光在火光中微颤。
庄和初又道:“我与县主要去停云馆吃了饭再回府,你去过谢府之后,若还有空暇,就来停云馆给我结账。”
不知怎的,这听来再寻常不过的话竟让姜浓如获大赦,像往常在府里一般安然应了声是。
一支小小的火折子也就将能映亮眼前的一小片,两步开外就全是黑暗了,庄和初将这二人安排罢,便唤过千钟,转身一同往黑暗深处走去。
不过三两步,就隐没了身影。
脚步声渐悄渐无。
谢宗云尤记得,方才那遮在洞口处的床榻上虽乱,但被褥还是铺好,他脑袋再昏也想得到,这二人来时必不是从那儿下来的。
这地洞必还有另一道出口。
虽搞不清一个卖包子的为什么在地底下整这些个花活儿,但眼下还是有些感激他做了如此周全的准备。
待人都走了,他就能……
这念头刚起,谢宗云就觉光影一动,肩颈处猛地砸下一道重击。
眼前骤然一黑,闷声倒地。
*
庄和初与千钟又抄了近路来到停云馆时,天已黑透了,喧嚷的城南街上满目灯火明灿,如星河泻地。
才一踏进停云馆,掌柜就从柜后急忙迎上来。
“庄大人,梅县主……二位贵人快请!早瞧见您的马车停在前头了,小人特意迎出去接了一趟,哪知道,您不在马车上,小人还当是自作多情了来着!”
昨日大皇子来得招摇,停云馆掌柜便也毫不客气,立时就打出了大皇子亲顾的旗号,还将大皇子当众发下的那番高论誊录下来,堂而皇之张在了店里。
这东风一借,今夜停云馆的生意已红火的不逊于从前的广泰楼了。
这二位与大皇子紧挂着关系的贵客再来,掌柜又岂能不殷勤?
如此场面,庄和初早有预料,是以也早做了准备,含笑扬了扬手上的一只纸包,“看到街上有糖炒栗子,下车买了些,掌柜可介意带进店来?”
“您这哪儿的话!您就是搬片栗子林进来小人也给您腾地方栽上啊!”
掌柜一边卖力地寒暄着,一边穿过重重嘈杂的酒气,亲自把人带去楼上最清静的那处雅间。
在皇城里做酒楼生意的都有这么个心眼儿,人再满时,也得空出个把像样的房间来,为的就是这些个突然驾临的贵客。
停云馆这掌柜心眼儿更多,他留下的就是昨日庄和初用过的那间。
庄和初就在这熟悉的房间里交代了荤荤素素几样饭菜,又嘱咐上菜时务必多带几只空碟子来,掌柜一一殷勤应下,就匆匆出去照办了。
房门一合,一时无人出声,四下立时清静一片。
掌柜临出去前,已为他们各自斟了茶,庄和初将茶杯拢在掌中,含笑看着对面无精打采的人。
还道她有一肚子疑问迫不及待要抛给他呢。
今日又是入宫,又是跑着去截人,再赶来这停云馆,确实难为她了。
“累坏了吗?”庄和初关切问。
千钟摇摇头,沮丧道:“您雇请我办的这桩差事,总算是有个结果了,我为您欢喜得很。但我……也没帮上您什么忙,只凭白受您恩惠了。”
“怎是没帮上忙?”庄和初笑,“若没有你,可得不到今日这结果。”
千钟愈发沮丧地摇摇头,“您不必哄着我,我昨日虽喝醉了,可在这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