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
……
桑褚玉将气息压了又压,没声没息地往后退了步。
也是在她往后退的同时,衡云子抬手,朝她伸去。
桑褚玉忽往旁一让,堪堪避开。
那手几乎要挨上她的脸,她甚而能感受到手指掠过所带起的微风。
好在手并未停下,而是探向了她身旁的柜子。
衡云子从柜子上取下一物:“这是褚玉的东西,为何会在你这儿。”
桑褚玉看向他手里的东西。
是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偶,做工精细,看起来也保管得很好,不见丁点儿灰尘。
她想起来了。
那是她以前做的小灵器,有蕴养心神的作用。
她给剑派里每个人都送了一个,后来恰巧撞上温鹤岭,听他说最近偶觉疲累,就顺手给他丢了个。
都十几年了,竟还留着么?
她移开眼神,在心底给裴雪尽解释了遍灵器的来历。
裴雪尽听后,简言道:“是她所赠之物。”
衡云子摩挲着那灵器:“你又不喜她,怎还留着?”
裴雪尽:“有蕴养心神之效。”
言外之意,便是有用才留着了。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衡云子亦是敛去些笑,睨他一眼。
他放下那灵器,道:“何不在当日收下时说这话,褚玉兴许能送你去地府蕴养心神。”
裴雪尽垂下眼帘。
衡云子再不欲与他多言,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走后,裴雪尽走过去关了门。
又耐心等了片刻,桑褚玉才显出身形。
裴雪尽:“他虽容易对付,却也难缠。”
好对付在说什么瞎话都信,不会刨根问底。
难缠在捉摸不透,指不定何时便会乱发什么疯。
“习惯就好。”桑褚玉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脸上的伤。
寸长的伤痕,淌下的血已覆住小半张脸,一片殷红。
她掐了个止血诀,替他简单处理过伤口,又道:“正好在书房,可以开始学他的字迹。”
裴雪尽应好,在书房里挑了些温鹤岭以前写的札记,开始耐心模仿字迹。
直到夜色渐起,他写的字已分外接近温鹤岭的,只细微处有些差别。
等他点燃蜡烛,桑褚玉忽问:“现在书里进展到什么剧情了?”
裴雪尽抬手,片刻,一本书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这就是那本书?”桑褚玉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旁。
“嗯。”裴雪尽翻开书页,“不过多数为空白页,每次仅能看见当下的剧情。”
他翻至现在的时间点,使她看见那上面的字。
桑褚玉粗略读了遍。
这段剧情在原著里,恰好是个小转折点。
女主原本与男主约好除夕在山下小镇守岁,男主失约。女主没等到人,又恰好撞上鱼妖作乱,就解决了此事。
不想男主却指责她,说是她引来了鱼妖。
女主终于开始心灰意冷,不愿再作纠缠,而是留在洞府养伤。
男主弄清了事情原委后,心底过意不去,也不习惯于女主的疏远,便给她写了封信,邀她到洞府小坐。
“他给她写信,让她去他的洞府?”桑褚玉指着那几排字,“女主可还卧病在床。”
“书中常有此类情节。”裴雪尽道,“偶尔比那衡云子更为荒诞不经。”
“的确有些。”桑褚玉又接着往下看。
女主接到信后,竟还真赴约了。
她原本已快伤心欲绝,却因男主的第一次靠近而表露出些许心软。
男主的心绪也十分复杂,不清楚缘何既厌恶她,又会想要靠近她。
在看见女主除妖时落下的伤口后,他心底不忍,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她。
剧情中断在那个含义不明的吻上,再往后翻,便是空白页了。
两人凑在一块儿读书并不方便,故而裴雪尽在旁细读。
读完最后一字,他住了声。
桑褚玉也没说话。
书房里一时安静异常,好一会儿,直等蓄积的烛油顺着烛身滚下,裴雪尽才合上书道:“若你不介意,可要……试一试?”
“试什么?”
“先前不是好奇,要是我化成温鹤岭的模样,能否推动剧情么?”裴雪尽目不斜视地看着那本书。
桑褚玉想了想,侧过身。
“那便试试,若没效,拿数值跳也行。”
裴雪尽“嗯”了声,却迟迟没转身。
良久,他才偏过头看向她。
房间里烛火暗淡,在她面上蒙了层浅浅的影。
他神情平静,搭在桌上的手却攥紧些许。
“仅是为了试试,能否跳过剧情。”
“知道。”桑褚玉心底清楚得很,往上稍仰起颈,“要亲在何处?”
裴雪尽靠近她。
恰在这时,桑褚玉看见他的身影正在缓慢变淡——就像是一滴落入清水的墨。
“你的身体,在褪色。”她道。
“嗯。”裴雪尽俯下了身,“褚玉,专心。”
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心。
很轻,像是温热的水点在了她的前额。
桑褚玉眨了下眼。
裴雪尽低下颈,第二个吻落在了她的眉心处。
仍是轻而又轻的力度。
而他的身影已近乎半透明,如同蒙在窗户上的纸。
他又躬低些许,几乎与她鼻尖相抵。
两人对视间,他语气平和道:“若有效,褚玉,下回——”
他没能说完,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
下一瞬,他的声音又出现在头中,却没有接起方才的话茬,而是说:“应是方才受伤,损坏了这具躯壳,化形的时间也变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