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宋宇承比别人挺拔些,可略微弯着腰躲风,也没人认出他来。
人群中偶尔能听到人谈宋处长,有说他有手段毒的,也有说他心狠的,他都不放在心上。
别人说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都当自己死过一回了,哪管别人怎么说他。
他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死人还在乎什么?
”虎子,周末和纺织厂的联谊你去不?“
几个小伙子边走边低声说,看身上的工作服应该是隔壁钢铁厂的工人。
那个叫虎子的吭呲半天没说话,倒是旁边一个人挤眉弄眼地替他说了,
”别叫虎子了,人家有正相处的同志了!“
那人特意在同志两个字上着重了音,油腔滑调。
”啥!!!“
这消息简直像地雷一样,把大家惊得不轻。
小伙子一嗓门嚎出来,虎子满脸通红地去拽他,不好意思让人听见似的。
”虎子,你啥时候有对象了?你小子,啥时候这么有出息了!“
虎子连忙让他小点声,不好意思地低声解释,
”不是,还不是对象呢,别瞎说!“
工友们都知道虎子是个闷葫芦,十次联谊十次白去,因为不敢跟人家姑娘说话。
现在看他满脸通红,一个个好奇得很,
”虎子,姑娘是咋认识的啊?“
”处了多长时间了?一起看电影没?“
虎子被这么多人盯着,说话更是费劲,结结巴巴道,
”亲戚介绍的,别,别瞎说,还没处呢,我们是笔友!"
这话一说,众人调侃之余也终于明白了,怪不得锯嘴葫芦能和人姑娘唠上呢,原来是靠写信啊,倒是一个好方法!
都纷纷夸虎子厉害,能想到这么一出,给虎子弄的抓耳挠腮,
“别,别瞎说,就是笔友!”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散了,没人发现走在他们后面的人瞬间的僵硬。
宋宇承原本要去国营饭店吃晚饭,此时也没了胃口,干脆调转方向,裹挟着风雪往家走。
他开门拉灯绳,黑漆漆的屋子也随即明亮起来。
军大衣脱掉挂在外屋的立式红木衣架上,加厚的牛皮靴放到火墙边烘烤,再脱掉羊毛呢的长风衣外套,宋宇承整个人卸了力一样闭目倚靠在扶手椅上。
笔友……
他忍不住轻嗤出声。
笔友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说不跟你联系就不再联系,随时像废物一样扔掉。
谁信笔友能发展成真感情,谁才是傻子!
柔光下俊挺的五官好似一点波澜也无,但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却因无意识地用力而青筋显现。
良久,一声重响打破屋里的宁静,是宋宇承宣泄地重锤桌子的声音。
他以为,他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已若无其事,早已完全放下,却没想到仅仅因为别人说了这两个字就失控至此。
书桌上的公文包安静地放在那里,就像每天一样。
它每天陪着他从上班到下班,从没离开过他的视线之内,但宋宇承却很少打开它。
此刻,宋宇承泄愤一样地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笔记本拿出来,摔在桌子上。
不就是因为这个吗,不就是不想面对吗?
他有些粗暴地把笔记本翻开,颇有些逼自己面对一样。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一直逃避的是什么吗?可他就是不想面对,不想接受。
现在,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将笔记本摊开,好像就这么连血带肉地将现实扯开,摔在那个一直不愿意接受的自己面前。
看吧,她不会再联系你了,你到底还在等什么,期待什么!
就这么想着,宋宇承赌气一样地看向笔记本内页,他们两个彼此之间来往的字迹曾经遍布纸张,现在却干干净净的仿若什么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看吧,果然吧。
自嘲掩盖了眼底最后一丝不被察觉的期待,他从来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也是时候把这本子收起来了。
他拉开抽屉,锁扣上挂着一把十分醒目的大锁,挂在小巧精致的铜扣上,瞧着有些可笑。
如果这抽屉有灵的话一定忍不住嚷嚷,我何德何能也配得上这么大一锁?这锁就是锁银库也足够用了,您这到底是想锁我还是想把您自己锁上啊?
宋宇承自然听不到这些,他拿起笔记本就要合上往抽屉里放。
抽屉是没有灵,也不知这笔记本是不是真有灵了,就在宋宇承要把它彻底关进小黑屋的时候,那空白的纸上仿若呼喊救命一般,挣扎的显出几个字来,
“宇承哥哥!”
宋宇承要扔本的动作倏然一停,眼睑不由自主地睁大。
是熟悉的幼圆体!
……
宋宇承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那种狂喜就好像濒死的人重新获得生的希望一样。
但一次次失望积累出的理智又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不确定地又仔细看了看,怀疑自己的眼睛。
短暂的停顿之后,纸面上又闪出几个字来,
“宇承哥哥?”
“……”
“完蛋,不会是因为我到书里来了,这本子就失效了吧!”
“联系不上要咋办?我也不能去城里找人啊!宋宇承?宋宇承!”
后面的字变成抓狂一样的碎碎念。
宋宇承……
因极度紧张而皱起的眉头此时也忍不住舒展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挑,复又被压下。
到……书里?
她到书里了?
金粒粒从刚才的激动变成现在的沮丧,万万没想到啊,这笔记本还能失效?
难不成这本子是沟通书里与外界的桥梁,她进到书里就不好使了?
肚子没忍住咕噜叫了一声,金粒粒捂住肚子,看了看被她放在一边的那半个没吃完的土豆,气呼呼地跺了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