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都没有,正要合上时,心里突然一动,下意识地伸手进抽屉里面,摸了摸抽屉上方。
指尖摸到木板不很明显的边缘,苏樱用力一拍,跟着向后一拽,抽屉上方,再又拉出薄薄一个隐藏的抽屉。
“暗格!”窦晏平惊讶地叫了一声,看见木头原色的抽屉里躺着一封信,信封已然泛黄,显然年深日久,“你怎么发现的?”
苏樱没说话,母亲就有这么一张书案,母亲会把重要的文书珠宝藏在暗格里,其中就曾有那副灞桥柳色图。
“念念,”裴羁拿起那封信,递在她手里,“打开吧,看看写的是什么。”
薄薄一封信托在手里,却像有千钧重,苏樱屏着呼吸,手有些发抖,撕了几下方才撕开封皮,头顶上光线一暗,裴羁和窦晏平都凑了上来,一左一右站着,堵住了光亮。
内里,是一封折成同心方胜的信,母亲也习惯这么折信。苏樱深吸一口气拆开来,突然映入眼帘的,是银钩铁画的几个字:“玉致吾妻。”
身后,裴羁低声道:“写给你母亲的。”
苏樱长长吐一口气,没错,是给母亲的,玉致,是母亲的闺字。
“是我父亲的笔迹。”另一边,窦晏平怅然说道。
窦玄写给母亲的信,称呼是吾妻。所以他们这些天探听到的,都是事实。窦玄私奔不成,不得不与南川郡主成亲,但他心里,依旧只把母亲当成妻子。
攥着信久久不曾往下展开,直到窦晏平俯低身子,与她一道托住那封信:“念念,看吧。”
苏樱在难以言说的情绪中靠着他,他宽厚的肩膀给她勇气,终于展开了信。
裴羁看见她薄薄的肩靠着窦晏平的肩,她抬头,窦晏平低头,对望一眼后,她的目光才又落回信纸上。他们如此亲密,不过亲人之间,比这个更亲密的,也有吧。
苏樱看见了下面的字:比来多病,自忖时日无多,所不能放心者,唯你而已。
比来多病,时日无多。心中一颤,苏樱急急看向信笺落款处,窦玄的名字之后写着日期:天授五年十月廿七日。
耳边涩涩的,是窦晏平的声音:“我父亲是十月二十八过世的。”
所以这封信,差不多可算是窦玄的绝笔。纸上密密麻麻,窦玄的信很长:平生磊落,唯一愧对的,唯有吾妻……
苏樱在急切中看过一遍,又去看第二遍。纸短情长,所说无非都是思念,不舍,窦玄那十年里月月不落地往锦城去看母亲,到了却只是远远站在伽蓝塔上一望,连面都不曾露过,这般深情,又岂是短短一封信所能说完。
耳边听见窦晏平低低的语声:“念念。”
苏樱抬眼,对上他晦涩不明的目光,他似喜似悲,垂目看她:“信上不曾提起你。”
苏樱蹙眉,一时有些不解,另一边裴羁攥着拳,心中生出惶恐,霎时之间,手心里便是一层薄汗。
窦玄不曾提起她,这是窦玄的绝笔信,假如她是窦玄的女儿,又怎么会在这封信里,只字不提?
余光瞥见苏樱微微蹙起的眉头,她低低啊了一声,惊喜着看向窦晏平,裴羁猝然转过脸。她也想到了这点,窦玄,也许并不是她的父亲,她与窦晏平,并非兄妹。
那么她与窦晏平之间,还能有什么阻碍呢。她原本喜爱的,就是窦晏平。
“郎君,”门敲了几下,窦约在门外道,“接风宴已经备好,府中上下都在等着郎君入席。”
“走,”窦晏平挽起苏樱,“我们吃酒去!”
心上的重压突然消失,此刻他满面笑容,少年飞扬的神采。苏樱被他的欢喜感染,不觉也露出笑容:“好。”
裴羁跟在后面,见他们并肩而行,说笑着向外走去。蜀地的冬日潮湿寒冷,湿冷气像针尖,无孔不入地往人身上钻,这里与长安截然不同,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但她显然是喜欢的,窦晏平也是。
他们也许并不是兄妹,那么他们之间的亲密,还会局限于亲人之间吗?
接风宴摆在花厅里,苏樱与窦晏平并肩坐着,立刻有麾下的将官上前敬酒,第一杯敬窦晏平,第二杯便是敬她,苏樱犹豫着,窦晏平已经拿起她面前的鹦鹉杯:“她不胜酒力,我替她喝。”
他仰头一饮而尽,厅中如雷声一般,响起热烈的喝彩声:“节度使好酒量,好爽快!”
接二连三,不停有人上前敬酒,第一杯敬他,第二杯都是敬她,窦晏平来者不拒,顷刻便已喝了十几杯,苏樱看见他微红的眼梢,他显然心情极好,一双眼亮得惊人,但厅中这么多人,统统喝一遍,必然要伤身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十一哥,少喝点吧。”
边上,裴羁看着她握住窦晏平衣袖的手,独自举杯,一饮而尽。
剑南烧春,醇厚绵香,入口却全是苦涩滋味。她很欢喜吧,从前她喜欢的便是窦晏平,那般光明磊落的少年,又岂是他这做错了那么多事,阴暗沉闷的人,可以相比的。
譬如铜镜,碎裂了纵然可以修补,但终归会留下裂痕,又怎及得上新的,完美无缺的镜子。
“好,我听你的,不喝了。”耳边听见窦晏平的语声,他笑着向厅中一望,“都不要敬了,娘子发话了。”
众人全都大笑起来,打趣的,询问的,起哄的,一片喧闹中裴羁抬眼,看见苏樱微红的脸颊,她也在笑,那样欢畅的笑容,在他身边时,从不曾有过。
心突然疼到无法呼吸,厅中每个人都在笑,没有人留意他,连她也不曾。裴羁起身,拿起案上酒壶,向厅外走去。
案前恰又有人来劝,以茶代酒,只要他们饮一杯,苏樱因此上,并不曾发现裴羁走了。
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有人来敬,苏樱笑着,心上的重压消失了大半,离家乡那么近,很快就能回去了,诸多情绪交杂着,整个人在轻快中以茶代酒,饮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恍惚着,想起已经许久不曾听见过裴羁的声音了。
心下突然一空,回头,看见旁边席上杯盘齐整,那该坐在案前的人,却并不在。裴羁去了哪里,有多久了?
“念念,”窦晏平夹过一块樱桃肉在她盘里,“尝尝这个。”
“